第536章 自信
没有人不想要活着,不想要活下去。
不仅仅是想要自己活下去,更想要家中亲人都活下去,希望自己所爱的,所在意的都能够一起活下去。
但战乱的时候作为最底层的韭菜,他们自己的生和死都没有选择权,又如何能够诓谈保护自己的家人,保护自己的所爱呢?
煜褀作为高高在上的帝王,自幼金枝玉叶,从未体验过民间疾苦,即便是眼下边关战乱,他也依然是坐镇京城高枕无忧的帝王,从不用考虑自己明天是否还会活着,也不用随着外敌的驱逐颠沛流离。
所以他不懂,不懂战场上真正的牺牲。
朝中的大臣,没有人会支持他亲自上战场的。当然,煜褀自己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所以也许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懂,也没有机会懂。
而对于远在北疆的洛涵衍来说,如何说服郁和衷主动出击,这的的确确是一件难事,毕竟郁洛两家不睦依旧,无论他说什么,郁和衷都会带有偏见的去看待,即便他提出的是正确的意见,也很有可能因为郁和衷对洛家的偏见而一票否决,届时若是想要再做些什么扭转郁和衷的意思,那便更加难了。
“还是我去吧。”看着洛涵衍犹豫的模样,郁书容倒是自告奋勇。
“不行。”洛涵衍想都没有想便直接否决了郁书容的提议。
“为什么?”
郁书容同郁和衷的接触不多,甚至于哪怕从她刚从晋国来到大楚的时候算起,她也未曾同自己这个亲生父亲有过什么推心置腹的交谈,甚至连见面都是极少的。
即便那个时候她还住在郁家的府邸,对郁家的众人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可郁和衷似乎是很忙,又似乎是压根就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小女儿,所以从未主动见过她,更未曾主动的同她说过话,即便有什么不得不交代的,也会由下人管家代劳,再不济,还有郁书西可以传话。
虽然郁书西对郁书容的态度也始终都是淡淡的,甚至有些冰冷,可那个时候,郁书容对郁家至少还抱有一丝的期待。
毕竟血缘关系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当年发生过的事情她已经记不清了,也无法追溯,所以在她最初回到大楚的时候,并没有对郁家有什么过多的怨恨,甚至于受李长安教导的影响,她还一心想着要报恩,毕竟她能够来这世间走上一遭,也的的确确是借了他们郁家的骨血。
可是一朝入宫,却是将她心中这一丁点的恩情与亲情的残影,都硬生生的剿灭了。
“郁和衷……你父亲那个人,也许你对他的了解还不够多。”洛涵衍叹了口气,仿佛是不知道该如何同郁书容解释,“若是你现在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必然会震怒。”
“他震怒又如何?我又不怕他。”郁书容扬了扬下巴,她的确是不把郁和衷放在眼中的。甚至与她压根就没有将他当做自己的父亲。
也许曾经当做过,可是后来嘛……
洛涵衍摇了摇头,将郁书容额前的碎发轻轻理了理,替她掖到耳后,整个动作如同行云流水,没有半分的尴尬不自然,仿佛他们二人之间,便应该是如此的相融以沫。
“他对子女颇为严苛,是京都世家出了名的严父。你单看郁书西对他的畏惧便能够想到一二了,若非如此,当年的郁书苒又怎会是那般的结局?”
说起当年那个大楚京都最为耀眼的女子,洛涵衍终究还是有些惋惜的。
虽说他同郁书苒之间并无交集,甚至也未曾见过几面,可以当年她的容貌才情,京都又有几个人不知道她的大名?
她同她的母亲一样,都是极为出众的女子。
洛涵衍对郁书苒虽然别无他想,但总归还是有几分钦佩之情的。
提到郁书苒,郁书容的眸中微微一暗,仿佛也是替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长姐可惜。自从她入宫,耳中便不知道落了多少有关于郁书苒的传言。
虽然这些传言好听的难听的都有,真假难辨。
可她仍旧愿意相信,她这个最终以那样一个惨烈方式落幕的长姐,定然不是传言中那小肚鸡肠阴险狡诈的女子。
“长姐她……的确是可惜的。”郁书容的眼睛眨了眨,将眸底翻涌的那片阴影藏进了最深处不叫人发现,随即瞳孔又点起了一片明亮的火光。
她抬起头对上洛涵衍的目光,一字一顿坚定道:“但我不是长姐。”
因为她不是郁书苒,所以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我是李长明。”她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自信的模样与她当年初入宫时简直判若两人。
也许做郁书容,只是她强加给自己的责任,叫自己不得不背负的义务,可是做李长明才是她最擅长,甚至是最为乐意的事情。
郁书容会委曲求全,会打碎了牙齿咽进肚子里,可李长明不会。
李长明生来便是天之骄女,她出身高贵,拥有宠爱万千,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她都不会放在眼里,更不会受人摆布牺牲自我。
从前她做郁书容的时候,始终是自卑的,沉默的,无论受了任何委屈,任何侮辱,都要忍气吞声,可她只会被冤枉,被构陷,被欺辱,甚至连连昌这个郁书苒留在这世间的唯一,她都未能守护好。
若说有愧,那她便是对她这个传闻中的长姐有愧疚吧。
——而郁家,她是没有半分愧疚的。
洛涵衍望进郁书容那双明镜般的眼中,宛若清泉冽冽,自信的闪光的模样,叫人不得不心动。
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口任何拒绝她的话。
甚至于他发现自己几乎开始从心底里认定,她没有问题,她能够说服郁和衷。
这种感觉很奇妙,奇妙的甚至连洛涵衍自己都有些微微的惊讶。
“相信我。”郁书容握住洛涵衍的手。
温热的体温从掌心顺着脉络流经心脏,将他那颗已经冰冷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心捂热,如同温水煮青蛙,将外面那一层层的冰霜化成水雾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