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送一送
连昌公主薨殁。
大楚王宫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模样，没有丝毫的悲伤笼罩——当然除了先前便一直侍奉郁书容个连昌的玉竹等人。
整个宫中，大概也只有他们是真心的为公主感到悲伤与可惜。
可惜这位小公主还未曾好好的体验过她这短暂的可怜的人生，也可惜她未曾好好享受过身为公主应有的待遇，便以这样的方式匆忙死去，与这世间告别。
也许对于连昌来说，从出生开始，眼前便是四方的天，朱红色的高墙，她的确是有幸未曾体验过外面的民生疾苦与颠沛流离，可同样这深宫高墙也深深的禁锢了她的自由与祈望，失去母亲又不得父亲的宠爱与重视——也许她该庆幸她是个公主，而非是个皇子，否则又岂会有活到今天的机会？
郁书苒当初怀她的时候，明枪暗箭不知道吃了多少，也是因着有郁家做保，她才能安然无恙的出生，只是先前因为郁书苒的龙胎睡不好的人，却在得知她是个女孩的时候终于能够睡个好觉了，唯有郁家觉得痛心疾首的可惜。
可惜——这怎么就不是个皇子呢？
连昌怀着众人的期望又防备出生，可是出生后原本期望她的人变成了失望，防备她的人变成了嘲讽。
也许对于连昌来说，她这短暂的一生永远都在为了别人而活，从未有过她自己。
清冷的宫殿中挂着白绫，唯有几个宫人稀稀疏疏的跪在那具有些粗糙的小棺材前。
程欢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只是觉得心口微微有些发堵。
他其实也说不上多么喜欢连昌，只是他跟着郁书容这几年，也时常能见到这孩子，虽然并没有直接接触过，可他在暗处瞧着，也能够看出连昌在郁书容的教导下已经逐渐懂事逐渐长大——她的确是个极乖的孩子。
只是可惜生错了人家。
稀稀落落的哭声时断时续，然而听起来却是十分嘲讽。堂堂一朝公主，以这样不明不白的方式死去，竟是没有几个人肯来瞧她最后一面。
她做错过什么？
“娘娘……什么时候回来？”玉竹立在程欢的身边，小声问道，声音中的颤抖与沙哑却是情真意切，显然已经哭了好几日了。
她的眼睛红肿的可怕，眼泪自始至终就从未停过，仿佛是开了闸的洪水，滔滔不绝。
程欢抿了抿嘴：“快了。”
他明白玉竹的意思，她是怕郁书容见不到这孩子入土前最后一面了。
比起郁书容，玉竹对连昌的感情应当更深一些。毕竟在郁书容入宫之前，连昌一直是她亲手带大的，更何况，她同连昌之间还有一个郁书苒的羁绊。
也许对于玉竹来说，连昌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是郁书苒在这世间的延续，也是唯一的延续。
“娘娘……知道了吗？”玉竹有些哽咽。
程欢点头默认。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希望你告诉娘娘，公主的死……不是意外……”玉竹的声音压的极低，目光却自始至终都死死的定在那棺材上面。
“什么？”程欢终于转过头望向她。
玉竹咬了咬嘴唇，仿佛说出这话十分艰难，甚至可以说有些咬牙切齿：“我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她无论怀疑谁，指证谁都没有用，都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可不然呢？难道连昌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然后她们再当做若无其事的埋了吗？
怎么做得到？
程欢陷入了沉默。
作为一个杀手，他对生死之事向来看的很开。可是连昌……他甚至可以想象的到郁书容的难过。
“公主三日后便会下葬……”玉竹说着，声音却是越来越小，仿佛是不忍心再说下去。
连昌才几岁？如何就能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陛下竟也不多过问几句？
“这么快？”程欢皱了皱眉，三日的时间，郁书容是一定赶不回来的。
玉竹点了点头，终于不再多言 ，沉浸在了自己吧嗒吧嗒落下的眼泪之中。
煜祺忙着调查处理云州郁家的事情，已经许多日都没有睡好，再加上连昌……虽说他对这个女儿从来并没有投注太多的感情，可那也毕竟是他的骨肉至亲，纵然他从前是如此的不待见郁书苒，可血脉相连毕竟是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连着筋，终究还是会痛的。
纵然这点痛，对于煜祺来说也实在是不值得他放在心上，但也足以叫他原本便烦躁的内心更加烦躁。
“陛下，喝口茶歇歇吧。”纪松打量着煜祺的神情，十分合时宜的递上一盏茶。
煜祺捏了捏眉心，什么也不多说的接了过来，然而却是没有喝，只是捧在手中，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还没有消息吗？”煜祺没有指名道姓，然而纪松却是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还没有。”
煜祺不再说话，仿佛是在思索着什么。
“陛下，贤妃娘娘那边方才差人来请过了，请您到贤妃娘娘那边去用午膳……”纪松打量着煜祺的面上似乎没有别的什么多余危险的情绪，这才缓缓开口说道。
“朕没心情。”煜祺斜斜睨了他一眼，仿佛是对他递出来的这个话头十分的不满意。
纪松微微一笑，显然是对煜祺的意思了然，故而又轻微的垂下头，压低了声音，小声道：“那……陛下要不要去送送公主殿下？”
这是连昌的最后一程了。
生前他这个做父皇的未曾对她多么好，难道死后也不去送一送她叫她孤孤单单的走吗？
煜祺的心中自有结果，只是这句话，不好自己说出来罢了。
君王要面子，便只能底下的人尽力察言观色了。
煜祺抿了抿嘴，闭上眼睛，仿若十分不情愿的在思考纪松的这个提议。
“陛下？”纪松小心翼翼的又唤了一声。
“去送一送吧。”煜祺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他一直都不喜欢这个女儿，将她视为耻辱，这是合宫尽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