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陈芝麻烂谷子
如果万骨春等那女子醒来之后便将她送走，没有留在长信殿继续将养，也许都不会有后来一切事情的发生。
可没有人知道往后的日子会发生什么，也不会想得到眼下所做的一个细小选择会造成今后的什么后果。
换言之，也许一切都是注定。
注定苦痛，注定艰难。
作为神医谷与李盛齐名的优秀弟子，万骨春的医术自然是毋庸置疑的。那女子起先伤的极重，可是在他一连几日的精心照看下，已然好了不少，只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她是直直冲到了马前面，被撞了出去，没有被马蹄踩死已然算是命大，即便在万骨春的医治下，好了不少，可仍旧是不能够下地走路。
故而万骨春只好自己用木料打了个轮椅，时常推着她出去晒太阳。
据女子自己所说，她的名字，唤作连锦，是夏人和汉人所生。她的母亲是晋国人，父亲是夏人，故而她也生得一副几分像夏人，又几分像汉人的面貌。
可便是这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混合在她面上，五官中，却没有丝毫的不妥，一切都是浑然天成般的美好。
连锦生得一张圆脸，柳叶眉下又嵌了一双桃花眼，可眼窝比汉人的更加深邃几分，鼻梁也更为高挺，尤其是她的鼻尖微微有些鹰钩，将她本来温润柔美的脸，又衬的有了几分硬朗的美感。
可这份硬朗在她的脸上却是没有丝毫的突兀与不和谐，却分明又添了几分异域风情的味道，像是西域酿就的葡萄酒，几分酸意又略略带上几分甜腻，浅尝辄止，便觉得刚刚好，再多，便要醉了。
万骨春推着轮椅将连锦推到庭院中的树下小憩，看着透过枝叶落在地上斑驳的光点雀跃在连锦的脸上，他只觉得挪不开眼。
“伤筋动骨一百天，但若是一直躺在床上，也不利于养伤，像这样出来吹吹风透透气，是再好不过的了。”万骨春垂下眼睛，替连锦掖了掖腿上搭着的毯子。
她摔折了腿，虽然在他的照看下已经好了许多，可仍旧是行动不便。再加上这段时间来二人的相处颇为融洽，万骨春便也没有提过什么时候送连锦离开。
更何况他不过只是一介大夫，托李盛的福，在宫中好吃好喝，生活安稳，与前朝那些纷杂并无关联，纵然李盛有意提醒，他也绝不相信这位连锦姑娘会是故意接近他。
有谁会大费周折接近一个大夫呢？
更何况万骨春连御医都算不上，更接触不到前朝后宫的人。他不过是沾了李盛的光罢了，得以入宫继续研究他好奇的疑难杂症。她若要巴结，若要刻意接近，怎么着也该选择李盛为对象，不该是万骨春。
再加上连锦看起来也不似那般工于心计的女子，这段时间以来，她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静静的听着万骨春谈论他那些在医术上稀奇古怪的发现，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故而在万骨春看来，连锦这样的姑娘，简直就是这世间最为美好的存在。
不会觉得他醉心研究的医术无聊，在他对她喋喋不休的时候，永远都会适时发问，提出一些连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问题。
这样的感觉，有时候几乎叫万骨春有了一种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神医谷的错觉。
当年在神医谷的时候，万骨春和李盛也是这样一般，相互提出质疑，随即又分头去找答案。可这样的生活，终归是不适合在皇宫里。
李盛做了晋国的大国师，要操心的事情太多，自然不可能跟他一样终日醉心研究医术，而万骨春知晓他忙，自然也不好意思去叨扰他。故而一来二去的，便变成了他独自一人终日闷在房中研究。
可自从连锦来了，一切便不一样了。
万骨春也终于有了可以叫他唠唠叨叨的人，这对于万骨春来说，等同于在他无聊至极的生活中终于找到了一丝光亮和乐趣。故而二人的关系也在这样的相处中越发亲近。
连锦抬手抓住了万骨春替他掖被角的手腕，眉眼弯弯，一双黑眸中似有水波荡漾：“阿春，真的多谢你了，不然我不知道还要在屋子里闷多久。”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万骨春垂眸将目光落在连锦那双白皙修长的手上，满心的暖意，却是没有注意到那掌心分布均匀的一层厚茧。
寻常人家的女儿，没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些平日里读读书写写字绣绣花的，都是大家闺秀做的事情。于平民来说，女人跟男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需要做的活儿并不会因为你是女儿家而减少，故而纵然是女人的手，生了一堆厚茧也并不值得奇怪。
只不过万骨春对此并没有什么太多的经验，故而他并没有看出连锦掌心的茧子并非是寻常农家女子做农活时天长日久磨出来的，而是习武之人舞刀弄剑磨出来的。
大抵是从那时候开始，万骨春和连锦的关系便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二人都能够清楚的察觉到，却又谁都不肯说破。
直到三个月后，连锦彻底康复，李盛要送她离开宫中时，万骨春方才忍不住一路冲到宫门口去阻拦。
二人在宫门口紧紧相拥……
说来这已经是陈芝麻烂谷子的陈年旧事，可纵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再次提起，仍旧是万骨春的心中之痛。
故而此时的万骨春认出郁书容后，面上仍旧满是痛意。
他转头望向床榻上昏迷的洛涵衍，半晌终归是叹了口气，应了下来：“罢了……这是我欠下的债，万某大概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说着，万骨春跪走到洛涵衍的床榻边上，正欲伸手搭上他的脉腕，却仿佛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转头望向郁书容，满面苍凉道：“大小姐，也许我不配问这句话，可我仍旧想知道，师兄……不，国师大人，他进来可还好吗？”
他已经许久都没有听到过李盛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