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魔怔
几乎是与煜褀一行人前后脚的功夫，郁怀安着人请来的大夫也便到了府上。
郁怀安领着那大夫一路紧赶慢赶，就差拎着对方的领子将对方丢进房中，然而在他领着大夫踏入房中的一瞬间，还是听到了那震天动地的悲恸哭声。
“哭个屁！给我把嘴闭上！”郁怀安的心中咯噔一声，却仍旧朝着趴在地上哭得要死要活的周术吼道。甚至还气急败坏的走上前去连踹了他数脚。
若是放在先前，也许南宫易还有心情去阻拦一下，可是现在，他只能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床榻上安静的如方才并没有什么区别的人，有些不敢相信。
他……就这样死了吗？
南宫易记得，韩济明刚刚被带到郁家的时候，几乎就是个死人，满身的血渍与泥土混在一起，哪里还有半分少爷的模样，狼狈的连街角要饭的乞丐都不如。
郁和衷抱着他来到云州郁家的时候，南宫易还以为他是个死人。
那时是他第一次见到郁和衷，见到这位传说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郁家嫡系的家主。只是这位家主并未注意到他探寻的目光，只是急急忙忙的抱着怀中的孩子进了后院，匆匆跟着的还有一众背着药箱的大夫。
是什么样的人，值得郁家嫡系家主郁和衷这般大动干戈？
那是南宫易第一次对韩济明产生好奇。
后来云州郁家的家主郁宗函，也就是郁怀安的父亲告诉他，这个孩子，就是韩氏一族仅存的唯一血脉，他方才知道他的身世与来历。
说起来，韩济明的确是个可怜人。
稚子无辜，他不过是权利斗争的牺牲品而已。
可这世间向来是这样，弱肉强食，从无道理可讲。胜者为王，这是千百年来老祖宗时就定下的规矩。
韩家输了，就是输了。
没有谁能够拉他们一把。
可这个不过十岁的孩子究竟有多大的命，竟能够在洛庭封的手下捡回一口气？
“命不该绝啊。”这是南宫易对韩济明的第一句评价。
也许是老天都看不过眼，觉着这孩子可怜，故而留他一命，叫他苟延残喘的残存在这世间。
可这族亲皆灭的深仇，于一个孩子而言，活着未必就是慈悲。
也许是缘分使然，也许是命中注定。众位医界好手联合诊治了七日七夜后，终于为这个可怜的孩子争得了一线生机。
连带着向来不苟言笑的郁和衷听到这个消息，都不由勾了勾唇角，说了句：“老天保佑。”
的确是老天保佑。南宫易这样想着。
郁和衷离开了云州郁家，将这个甚是可怜的韩济明留了下来，权作郁家的养子。郁宗函便将他交给了当时是他心腹的南宫易。
南宫易无妻无子，自幼跟在郁宗函的身边，可以说是郁宗函最为信得过的人。
是时韩济明已经十岁，对于许多事情都有了清晰的概念和记忆，因而南宫易与他相处起来并不容易。
亲眼看着自己的族亲在自己的面前被斩首。这样的心里阴影，不是谁都能够扛过去的。
韩济明几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说话，也不会开口，仿佛他天生就该是个哑巴。
饶是南宫易再有耐心，几乎也开始怀疑，这孩子是不是真的从一出生便不会说话。
他每日只静静的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树枝摇曳，却面无表情，无论南宫易用何种招数，都不能使他开口说出半个字。
如若不是郁宗函十分确定的告诉他，那孩子真的不是个哑巴，他怕是死也不会相信。
可韩济明仍旧是日复一日的缄口不言，且不说南宫易，便是郁宗函也未能将他的嘴巴撬开半分。
南宫易甚至私下里偷偷询问过大夫，而大夫却是摇摇头告诉他：“孩子太小，幼年又亲眼目睹家中遭遇如此惨烈的变故，想来是受了刺激。这是心病，当需心药医。”
坦白的说，南宫易觉得大夫口中最不靠谱的一句话便是心病当需心药医。
若是能够找到这副“心药”，他难道还犯得上去问大夫吗？
南宫易第一次带孩子，便在韩济明这里栽了跟头。
他是郁和衷特别关照过的人，南宫易自然是不敢慢待。毕竟这位郁家嫡系家主的脾气，众人皆知，若是哪一点没有照着他的意思做好，他可是翻脸无情的主。
故而南宫易对待韩济明一向是小心翼翼。
郁怀安当年出生的时候，南宫易作为郁宗函的贴身心腹，也时常对他关怀教导，虽然是为小少爷，可郁怀安对他这位父亲的老部下，还是十分尊敬的，有些事情哪怕他不会听郁宗函的话，也会听南宫易的建议。
大概是因为郁怀安的缘故，叫南宫易第一次萌生了娶妻生子的念头。
然而也仅仅是个念头而已。
他发过毒誓，一辈子都会效忠在郁宗函的身边，便绝不会违逆自己的誓言。
可韩济明却仿佛是上天送到他身边的儿子一般，要他小心翼翼的侍奉着，照看着，甚至有了一种又当爹又当娘的感觉。
南宫易觉得很奇妙。
是对待郁怀安时都未曾体会到的奇妙。
适逢一次韩济明高烧。
南宫易几乎是彻夜未眠，守在他的身边，以烈酒给他擦洗身子降温，以湿布巾给他敷在额上去热，甚至比当年侍奉郁宗函时都要尽心尽力。
韩济明高烧昏迷，他便寸步不离的瞧着大夫为他诊治，连着三天三夜未曾合眼。
便是这般的精心照看，韩济明在退烧后，双眼微张，迷迷蒙蒙间，终于开口唤了一句：“南宫叔叔……”
仅仅只是含糊不清的四个字，却险些叫南宫易这个一把年纪冷面无情的男人喊得红了眼眶，险些就落下泪来。
南宫易的思绪一层一层的如同滔天巨浪席卷过脑海。
他定定的站在原地，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当年那个韩济明高烧昏迷不醒的夜里。
南宫易的心口仿佛被什么狠狠剜了一下，刺的生疼。然而却是强忍着上前，一把攥住韩济明冰凉的手，仿佛是魔怔一般道：“快给我拿酒和冷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