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父亲与手下
“大夫，这位公子的伤势如何？”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男人走上前来拍了拍周术的肩膀问道。
周术毫无防备，被他吓得浑身一抖，险些就要跪在地上，还要多亏那男人眼疾手快的将他一把扶住。
“小心。”那男人这样说着，声音低沉平稳，完全不像方才那个年轻人一般急躁焦虑。
周术这才抬头望向他。
那是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下颌已经续起了胡须，显得严肃而庄重。
可就是这样一个严肃的男人，却对他说：“别怕，说说看，这位公子的伤怎么样？”
也许是这个男人的声音太过冷清平稳，如同一盆凉水泼在周术火热扑通扑通的心上，叫他原本紧张的不行的心，忽而平静了下来。
说到底，周术也不过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罢了。
只是因为儿时抓周抓了针灸包，从此便被送进了云州城最大的医馆做学徒，却也从来没有人问过他喜欢不喜欢。
云州地方不大，也鲜少会遇上什么疑难杂症，顶多便是百姓们有个头疼脑热，腹胀腹泻便来医馆瞧一瞧，抓上两贴药也便好了。所以对于周术来说，那些寻常的小病小灾，他熟门熟路，可韩济明这是外伤兼内伤，他从医经验不足，还未曾接触过伤患……
不过他依然可以看出，韩济明的伤势的确是很重。
可以看得出和他对打的人一定是下了死手，要置他于死地不可。他现在还能有一口气吊着，纯属他自己意志力坚强，求生欲望强烈，否则早就驾鹤西去了。
当然，这样的话周术总归是不好说出口的。
故而他小心翼翼的望了那男人一眼，试探着回答道：“这位公子的伤，的确很重。我、我没有办法。”
他的确是没有办法，就算有办法他也不敢去尝试。
方才那个年轻人的暴躁他也看见了，一言不合就要砍死他。他还哪里敢治，若是治不好，岂不是死的更惨？
还不如让他们另请高明，说不准还有救。
可这云州城内的大夫屈指可数，在他的师父在地震中去世后，他也便自然而然的接替他的师父，担起了云州第一医手的称号。
可这称号是称号，他离他师父的水平还差的远着呢。
医术这种东西，是要多看多实践多累积出来的。他今年还不到二十岁，经验不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过这份情理之中，现在怕是要害死他了吧。
“若是我师父在，说不准还会有些办法，我、我不行的。”周术小声说着，生怕眼前的人会突然举刀砍死他。
“你师父在哪里？”男人仿佛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听到这话便一把捏住了周术的肩膀，面上满是期待。
“我师父死了。”
“……”男人有些颓然的松开周术的肩膀。他的目光投向床榻上躺着的昏迷不醒的少年，眸中闪过一丝联系。
“我、我不行。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周术诚恳道，仿佛生怕对方不信，以为他是在推脱而不想做。
“大夫已经在路上了。”男人叹了口气，又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尽你所能，让他再多撑一会，务必要等到我们的大夫赶到。”
他这话不是商量的口吻，而是命令。
周术知道自己不能说拒绝，否则他的小命这会便要保不住了。届时这位伤重的公子还没死，他倒是先要去给他探路了。
因而周术咬了咬牙，应道：“是。”
韩济明躺在床上，一张脸毫无血色。
男人自始至终都在一旁站着，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周术的余光可以瞧见，那男人一动不动，也没有离开的打算，仿佛就要站在这里站到地老天荒化成石像。
“您是他的父亲吗？”周术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男人淡淡开口，“我是他的手下。”
这话说的太过平淡，周术忍不住回头瞧了他一眼，心中却嘀咕道：一个手下都会对自己的主子这么上心吗？难道是怕没人给发工钱？那他这位主子到底是欠了他多少工钱没发？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男人似乎被周术这个突发奇想的问题提起了兴趣，目光终于从韩济明的身上挪开，落在了周术的身上，问道。
周术动作一顿，随即才慢吞吞的开口道：“因为您现在，很像我父亲以前的时候。那时候我生病，师父帮我诊脉，我父亲也是这样站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脸上都是担心。”
“都是担心？”男人的重点似乎是与他不同，听到这句话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不可置信，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道，“有吗？”
“有。”周术点了点头，继续道，“很明显，跟我父亲当年一样。”
“……”男人似乎是被他这样的形容吓得不轻，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周术自然是注意道了，然而他却不敢再多问些什么。
有的事情，知道的越多，死的也就越快。
他能够看出，这些人并不是寻常人。他知道这一点就够了，别的，知道的太多，也就越危险。
“我只是给他卖命的手下罢了。”男人的语气有些惆怅，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周术没有接话，只当做听不出他的语气。
可不说话，不代表心里没有想法。周术的脑中只有三个字——有故事。
也许是周术方才的话叫那男人想起了什么，忽的变得同情心泛滥，竟有了对他手下留情的意思。
“你放心吧，你只需要尽力便好，我会跟大主子讲，叫他放你一命。”男人这样说着，分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周术猜测，他口中所说的大主子，不会就是方才踹门出去的那人吧？
依着那位的脾气，哪里是他求情便能有用的？
想到这里，周术只觉得自己的脖颈后面嗖嗖的冒凉风，仿佛要砍他头的剑已经在后面准备好了，只等他一低头便咔嚓落下，叫他尸首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