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仇人
缘分总是很奇怪的东西。
好比说郁书容狼狈的一面,总是不偏不倚的叫洛涵衍撞上。而洛涵衍脆弱的一面,也总是不偏不倚的叫郁书容瞧见。
也许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也说不准呢。
郁书容望着洛涵衍枕在自己腿上的侧脸,不知为何,竟忽然有了一种命定的错觉。仿佛从一开始在晋楚边界的相遇就是命中注定一样。
平日里冷酷无情说一不二,能够在朝堂将郁书西噎到双眼通红的大男人,此时正以一种极为委屈的姿势蜷缩着,自顾自的抱紧自己,枕在郁书容的腿上。
昏黄的火光映出一片暖意落在洛涵衍的脸上,才叫那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开了几分。
郁书容轻轻褪去洛涵衍一边肩膀的衣衫,露出他肩膀下面的那道刀口,深可见骨,像是匕首之类的东西所伤。
伤的这样重,难怪他没能够摆脱那些搜山的侍卫去找他们。
只是可惜眼下手边没有药草,只能够用裙摆上撕扯下来的麻布给他简易的包扎止血。
郁书容将从裙摆上撕扯下来的麻布条在他的胸前十分熟练的打出一个蝴蝶结,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洛涵衍背后那纵横交错的伤痕上,只觉得十分刺目。
那些伤痕,一看便知道已经许多年了。颜色不似新伤那般白嫩,反而因为经年的沉淀而比身上其余的地方的颜色更重几分,因而在火光的映照下分外的明显。
郁书容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凸起的伤痕已经愈合多年变得更加坚硬,再也不会觉得疼痛。
可这样多的伤痕……
即便现在不疼了,当年也一定是极疼的。
是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还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方才会在他的背上留下这么多道伤痕?
看样子,似乎还是鞭痕。
郁书容的指腹轻轻划过那已经坚硬了的伤痕,仿佛只要触碰便能够感受到他当年的痛意,又仿佛只要触碰便能缓解他当年的痛意。
也许是郁书容的手太过温暖,而洛涵衍的身上又向来寒凉,因而她不过只是轻轻碰了碰,洛涵衍原本紧闭的眼睛又缓缓睁开。
他微微动了动身子,却没有起身的打算,只是转过头,对上郁书容的目光。不知是不是因为郁书容生起了火堆烤暖的缘故,他的脸色已然比方才好了许多,虽然还是十分的苍白虚弱。
“好些了吗?”郁书容的眸中微动,隐去了方才的水波。
“恩。”洛涵衍轻轻应了一声,略带鼻音的声音,将他显得更加虚弱。
照洛涵衍眼下的样子,他们是决计不可能顺着溶洞爬上去的。又或者说,哪怕他们成功的爬了上去,以洛涵衍现在的状态,如果撞上了那些搜山的人,也是无法应对的。单靠郁书容的武功以一敌多,简直就是在做梦。
故而利弊权衡后,郁书容决定,他们还是在溶洞底下呆着,还能稍微安全一些。最起码那些搜山的人,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这里。
只希望林曜和君否那两个小孩子能够机灵一点,不要落在那些搜山的人手上就是了。否则他们这一趟,岂不是白忙活了?还倒搭了一个人进去。
“还冷吗?”郁书容帮洛涵衍将褪下的半截衣衫重新穿上,每当指尖不经意碰倒他的身上时,都如同是碰到了一块冰。
“已经好很多了。”洛涵衍垂下眸子,复而望向那堆摇曳的火苗,竟不自觉的微微伸手想去触碰。
感受着指尖的温度的升高,仿佛数十年的寒冰终于暴露在了太阳下,在那明晃晃的阳光下被包裹,被融化,被瓦解。说起来可能难以理解,但如同黑暗之人向往光明,像他这样向来冰冷的人,原来也是向往炽热温暖的。
郁书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那死人一般的温度几乎叫她动作一顿,接着又恍若无事的对着洛涵衍眨了眨眼,道:“会烫伤的。”
洛涵衍的手缓缓垂下,仿佛还带了些遗憾。
他已经许久都没有向这样烤过火了,从前是不敢,后来是不能,再后来就是习惯了,也强迫自己不去烤。
又或者在洛庭封长久以来的威压和教导之下,洛涵衍从心底也认为自己不该将自己这样的一面暴露于人前。
这是弱点,是缺陷,是闭口不提的苦衷。
“你……”郁书容有些欲言又止,可看着洛涵衍的面上有些怅然若失的表情,却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只好话锋一转,又道,“你背上的伤是怎么弄的?有高手来了吗?”
如若不是高手,单凭那些侍卫,又有谁能够近的了洛涵衍的身?
“没什么。碰到一个老熟人罢了。”
“老熟人?”郁书容失笑,“老仇人吗?”
“小仇人吧。”洛涵衍的语气淡淡的,仿佛并没有把自己受伤这件事放在心上。
反倒是郁书容,因为他这伤担心的不行。
“什么仇?”郁书容眨了眨眼,以洛涵衍这伤势,对方显然是下了杀手的,是想要将他置于死地的。
这得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可若当真是那样的苦大仇深,洛涵衍又岂会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对方的眼前?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后背永远只会留给自己信得过的人。
“灭门之仇。”洛涵衍的口中淡淡吐出这四个字,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他无关的事实。
郁书容闻言先是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灭门?”
她先前是听洛涵衍讲过曾经肖家的事情的,因而不由自主的就联想到了那里去,有些踌躇着开口道:“又是什么……郁家做的事情吗?”
然而这次则轮到洛涵衍愣住了,他对上郁书容的目光,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想。
“不,不是。”洛涵衍一只手臂撑着自己强自起身坐了起来,正视着郁书容十分坚定的告诉她道。
“这件事情,不是郁家做的。是我,又或者说是洛家做的。”他说着,目光灼灼,“所以你大可不必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