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一芜
邹嘉对自己被留下这件事情，深感意外。可他总不好再多问些什么，只好眼巴巴的回头看了洛涵衍一眼，仿佛是想要征求他的意见。然而意料之外的是，洛涵衍仿佛并没有看他的打算，目光一直死死的盯在肖芜的身上，仿佛是片刻都不忍挪开。
与洛涵衍的平静不同，他的平静只是浮于表面，又或者说，他本就长着一张平静的脸，悲喜不显。可肖芜不是。
她的面上是一种极为绝望的平静。仿佛是将死之人看这令人难过又不公平的世间时的豁然开朗。
尤其是她那极为难看的脸色，仿佛无时无刻不再朝着这世界宣告——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洛涵衍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再见到肖芜。
在他的记忆中，甚至在所有人的记忆中，肖芜早就死了。
可就是这个应该早就死了的人，此时却又活生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有血有肉，会眨眼，会喘气，好端端一个大活人。
已经八年了。
整整八年了。
这世间也许真的会有容貌相近的人，也许是天生的，也许是易容的。可当洛涵衍脱口而出“肖芜”二字时，她的下意识反应总归是不会骗人的。
她就是那个已经死了八年的肖芜。
“云州城，真是个神奇的地方。”肖芜的嗓子有些哑，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颓废，可是在见到洛涵衍的一瞬间，整个颓废的人却闪起了光，仿佛是眼前这个人点燃了她内心深处的什么希望一般。
云州对于肖芜来说，的确是个特别的地方。
“进来坐吧。”她这样说着，又撩起了那破烂的帘子，朝着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洛涵衍率先踏了进去，郁书容和邹嘉随后。
饶是郁书容和邹嘉两人再怎么后知后觉，眼下也能瞧出二人的关系匪浅了。尤其是郁书容，她几乎可以看得出肖芜眸中那若有似无，既暧昧又绝望的光亮。
暧昧也许因为从前欢喜。
绝望也许因为命不久矣。
欢喜和生死绑在一起，当真是这世上顶绝望的一件事了吧。
郁书容默不作声的垂下眸子，也许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是不说话要来的自在。
可大抵是因为女性的身份太过引人注目，肖芜的目光终归还是落在了她的身上。苍白的唇角微微勾了勾，声音柔弱的仿佛随时都要消散在风里。
“这是……夫人吗？”肖芜将目光投给洛涵衍，仿佛只是单纯的询问。
洛涵衍的目光也随着肖芜一起落在了郁书容的身上，难得的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顿了顿，然而就在他要开口的一瞬间，郁书容却忽的开口截断了他的话头。
“不是。我……是他的妹妹。”郁书容如是说道。
无论如何，名义上，她现在都是煜褀的皇妃。纵然有朝一日她不是煜褀的皇妃，那她与洛涵衍的事儿，也未曾提上日程，自然也就当不得一句夫人。
更何况，与其听洛涵衍找借口推拒，还不如她直接自己解释来的清楚明白。
可纵然如此，郁书容的心中仍旧像是打翻了什么一般，十分的不是滋味。
是了，对着另外一个女人，解释自己是心上人的妹妹，自然不会是滋味。
可是夫人这两个字，她担当得起吗？又或者是，她配得上吗？
她的皇妃……大楚的皇妃。
“不好意思。”洛涵衍的唇角微微勾了勾，仿佛是察觉到了她眸中波动计较的小情绪，抬手一把抓住了她那藏在袖中紧紧攥起的拳头上，大手包小手，仿佛包子皮包包子馅。
郁书容感受着那包裹着自己拳头的凉意，先是一愣，随即有些不明所以的转头望向洛涵衍，仿佛是不明白他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他难道不怕被人误会吗？
更何况邹嘉还在场。
郁书容的目光有些尴尬的落在了邹嘉的面上，然而只见方才还眨巴着眼听着他们说话的人，眼下便将脑袋扬了起来，望着头顶的草棚棚顶拼了命的眨眼睛，仿佛是被什么眯了眼一般——整张脸都写着七个字：我什么都没看到。
“我夫人，有些害羞。见笑了。”洛涵衍握着郁书容手又有意无意的用力了几分，仿佛是在暗示郁书容配合表演，又仿佛是在暗示她什么。
暗示她什么？做他夫人吗？
郁书容只觉得耳朵有些发烫，所幸脸上有面巾遮挡，才不会被看出什么。
“这样啊。”肖芜淡淡一笑，然而却是说不出的勉强，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太过虚弱的缘故。
“你夫人，真好看。”肖芜这样说着，虽然是在夸她。可郁书容仍旧是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哪怕是夸赞，未免也太客套了些吧？她还蒙着面巾呢，连脸都看不见，她怎么就能看出她好看来？靠想象吗？
当然，这话郁书容不能说出来。
只能柔声说了句：“谬赞了。”
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洛涵衍仿佛对她的配合十分满意，唇角的笑意不由更深了几分，就连攥着他的手都不由微微用力撬开她的手指钻进她温热的掌心轻轻挠了挠。
那股凉意从掌心顺着手臂直冲头顶，郁书容只觉得心中一阵酥麻，只觉得脸颊越发烫了起来。
她一把攥住洛涵衍的手指，将那冰凉的指尖禁锢在自己温热的掌心，仿佛是想要将他捂热方才肯罢手。
洛涵衍也不作挣扎，就任凭她这样捂着，仿佛是对她这样的温热体温极为喜欢。
“邹大人，想来您还不知道，这位就是年少有为名满京城的洛涵衍洛大人。”肖芜这样说着，却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面上的笑意有几分凝固，连带着眸底的颜色都浅了几分。
看方才竹竿对待洛涵衍的态度，肖芜便猜到洛涵衍定然是没有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众人，所以竹竿方才敢对他这般无礼。
其实肖芜来到云州城也已经八年了。这里离京城甚远，消息传得慢些，可只要她有意打听，还是会能知道个大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