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终生为父
也许是因为哭了几次,那双眼睛红肿的不是那么好看,可那漆黑的眸子却仍旧闪着不甘心的光亮,仿佛是在期待些什么,又仿佛只是没有流淌完的水汽,迎着光显得潋滟无比。
李盛的眸中微微一动,连带着唇角都抽了抽,仿佛有什么就要脱口而出,然而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什么都不能说。
李盛挪开目光,伸手将窗户重重关上。
郁书容眼瞧着那窗框重重的合上,不知为何,仿佛有什么重重敲在了她的心尖上,叫她觉得胸口闷痛的厉害。
“起来。”李长安三步两步走到她的身侧,不由分说就要伸手去将她拉起来。
郁书容先是一愣,随即又一把躲开了李长安的手,看了看长信殿那紧闭的门窗,有些不死心道:“爹爹……怎么说?”
李长安只觉得嗓子中仿佛是梗了些什么东西,叫他原本准备好要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他能怎么说?说李盛执意要将她送到大楚?他怎么开的了这个口?
李长安默默半晌,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索性直接去扯她的手臂,一边拉扯一边有些不耐烦道:“我叫你起来就起来,起来,跟我走,别在这跪着了。”
郁书容被他拉扯的摇摇晃晃,可却仍旧是推开了他的手,没有站起来,她只是抬起头,用那红肿的跟核桃一样的眼睛望着他,心中竟莫名的有些悲凉,是孤身一人被抛弃的悲凉。
“到底怎么了?爹爹……还是让我走,是吗?”
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可还是遮掩不住的委屈。
叫了八年的爹,忽然要将自己送还给另一个爹,怎么会不委屈呢?
大楚离晋国不知道有多远,她若是就这样走了,还能有回到晋国的机会吗?她没有之前的记忆,她只知道她在这里生活了八年,她舍不得这里的人和物,舍不得这里的一切。
三天三夜。
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这样的跪法。
李长安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向来性子温平的人现下里也有些气急败坏,他紧紧攥了攥拳头,下一瞬就打定了主意。
“只要你不想走,别的事情就都交给哥。”
他终究不是李盛,气血方刚的年轻人,总是考虑不了那么多。他只想保护他的妹妹,而非天下万民。
郁书容当然是不想走的。
可是这话,她能说吗?
郁书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大门紧闭的长信殿,可这次却是叫她不由一愣——她没有再失望,长信殿的大门,竟是不知什么时候便开了,而李盛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站到了长信殿的门口,默默的看着他们二人,仿若对峙。
“爹爹……”郁书容心中一喜,鼻子发酸,眼泪似乎马上就能从眼眶之中涌出来,可却被她强自忍住,任凭那泪水在眼眶之中打转到视线模糊。
她在这里跪了三日三夜,李盛都没有出来看过她一眼,更没有来询问过她一句。这对于一个向来疼爱她的父亲来说,已经是最大程度的冷漠了。
郁书容只觉得什么东西在胸口砰砰的跳着,竟是无比的紧张。
她死死盯着李盛的方向,仿佛都能够瞧见李盛即将向她走来的情形。她想,若是李盛走到她面前,她一定会想要抱着他的腿痛哭一场……
李长安也顺着郁书容的目光朝着长信殿门口望去,瞧见自己的父亲就定定的站在哪里,不知为何,心中竟是涌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长明,跟我走。”他转过身,一把扯住郁书容的手臂拽了拽,恨不能直接将她从这里拖走。
就算他做不了李盛的主,也总会有人能做李盛的主吧?实在不行……实在不行他就去向皇上请旨!
总之他绝不会让郁书容就如此离开,跟着那些素未谋面的人回到陌生的大楚去!
“爹爹……”郁书容自始至终都望着李盛的方向,对李长安的拉扯恍若不觉。与其说她听话,还不如说她是对自己这位父亲充满了期待。
在她的心里,仍旧抱着一丝幻想,她不相信李盛会让她走……
可期待总是会落空的。
李长安见此情况,不由火从中来,拽着她手臂的手也不由更加用力了几分:“李长明!”
“长明。”李盛甚至没有开口责骂李长安,他的语气淡淡的,甚至还多了一些疲累。他望着郁书容那张期待的脸,深知自己接下来的话对这个只有十三岁的孩子来说到底有多残忍,可他仍旧是要说的。
哪怕是……为了晋国的百姓,他也是要说的。
“回去吧,那里才是你该回的地方。”
李盛的声音有些无力,却十分的郑重坚定,仿佛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千斤之重。
可再重,又如何会有郁书容的心情沉重。
李长安一把甩开了郁书容的手,不知是气她不肯跟自己走,还是在气李盛居然如此狠心的说出这句话。
郁书容原本提起的心又重重落下,一瞬间,竟是无言。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虽然她与李盛离得远远的,可她仿佛瞧见了李盛将这句话说出口时,身形一颤,连带着整个人都憔悴了几分。
“以后,郁将军,便是你的父亲了。”李盛的声音有些哑,他闭了闭眼睛,实在不忍再去看郁书容的脸,他只怕自己再看下去,真的会忍不住在这些小辈面前哭出来。
“父亲!”李长安猛地回头,他瞪大了眼睛望着李盛,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已经要将郁书容赶走了,难道连这个父女名分都不肯留下吗?
好歹他们也一起生活了八年啊!
郁书容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的刨着,几乎将心底刨穿,汩汩渗着那骇人的鲜血。
一瞬间,眼泪模糊了目光,似乎有什么温热涌出。
郁书容将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徒儿……拜别师父。”她唤的是师父,而非爹爹。
可她仍旧想——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您永远都是我的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