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软弱
流泪。
这已经是他这些年来，能够表现出来的，最为激烈的情绪了。
洛涵衍垂下眼眸，虽然是克制不住眼眶中的酸胀和流泪的冲动，可他的面上大都还保持着那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还是一个不过十三岁的孩子啊。
面对至亲的突然离世，还要始终保持着面无表情毫无波澜的模样，纵然掉眼泪，也只能默默的，毫无表示。
如果此时有人从一旁望去，定然只会觉得他是在发呆，因为他一动未动，甚至连呼吸都是四平八稳，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可实际上，他却是在以他能够做出的最为激烈的方式，宣泄着他内心之中最大的哀痛。
洛云跌跌撞撞的寻到书房，慌慌张张的向洛庭封汇报林清婉院中的情况。
无论怎么说，他们终归是多年的夫妻。即便一开始没有爱情，但这样多年来，也总磨出了一两分的情分。
可这一两分的情分，却当不至于让洛庭封哭一哭。
他听着洛云结结巴巴的汇报，只是沉吟了片刻，面上没有丝毫的惊讶，仿佛一切只是意料之中，他的情绪甚至都没有洛云激动，自始至终都只是淡淡的。
等到洛云彻底说完，闭上嘴巴，洛庭封才缓缓将手中捏着的书卷落在桌上，目光落在洛云那张焦急的脸上，默默半晌，方才道：“走吧，去看看。”
也许从某些方面来说，洛涵衍与他这个父亲，还是十分相像的。
就比如说处事不惊——生死这样的大事儿，落在洛庭封的耳中，末了也不过一句“走吧，去看看”。而洛涵衍，虽然比起他的父亲，情绪显得更加波澜壮阔了些，但若要与常人的痛哭流涕，寻死觅活相比，他的反应已经平淡的略显薄情了。
亲生母亲逝世，他竟只是跪在床榻边，面无表情的掉几滴眼泪，仿佛事不关己，连眼泪都是应付。
可只有洛涵衍知道，这已经是他能够作出的最大的情绪。
“阿衍。”洛庭封踏进房中，瞧见洛涵衍笔直的跪在床榻边上的背影，不由眉心微微一跳，心中那个无比坚硬的地方也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戳了戳，似乎有些隐隐作痛。
可即便如此，他的面上仍旧是雷打不动的沉着，没有丝毫的痛惜，仿佛刚刚死去的这个人跟他毫无关系可言。
“起来。”洛庭封命令道。
洛涵衍显然是听到了父亲的命令，从地上缓缓的站了起来，随即又回过身，朝着洛庭封恭敬的行礼：“父亲。”
虽然他始终垂着眼眸，也极力压抑着情绪，但他仍旧是克制不住自己那隐隐颤抖的声音。
洛庭封显然也察觉到了他声音中的颤抖，不由皱了皱眉，微微走上前几步，仔细打量着洛涵衍，道：“你哭了？”
“恩。”洛涵衍如是应道，随即又闭了闭眼。
洛云眉心一跳，心道不好……
果不其然，一阵风过，微微掀动了他额角的碎发，然而这不是窗外和煦的春风，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啪！
意料之中的脆响炸的耳中嗡鸣不断，洛涵衍原本梗直的脖子微微扭了过去，脸颊上赫然多了一个红色的掌印。
“老爷……”洛云扑通一声跪在了洛庭封的身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敢轻易说出口。
并非是他畏惧洛庭封才不敢替洛涵衍求情，而是他怕哪句话说的不对，洛庭封下手会更重，届时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刚刚丧失了母亲，不能够吵闹，难道掉两滴眼泪都不行了吗？
洛云紧紧盯着洛庭封宽大的背影，只觉得写满了不近人情四个字。
可不近人情又能如何，再不近人情，他也是洛家的家主。
“作为一个男人，无论你遇到什么事情，你都不该掉眼泪。”洛庭封的声音冷冷的，仿佛他面前站着的这个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仇人的儿子一般，语气中却是难掩的恨铁不成钢，“这一巴掌，就是叫你长记性。”
林清婉尸骨未寒，洛庭封居然还会当着这尚有余温的尸体的面，责怪她的儿子因为死了娘亲而掉眼泪，想来若是林清婉尚有一口气在，必然会气的从床上跳起来。
可洛涵衍的面上却是没有丝毫的恼怒，甚至是不平。他的面上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平淡，平淡的近乎薄情，仿佛他天生就是个没有感情的人。
“是。”他这样应着洛庭封的话，仿佛是感觉不到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可那通红分明的五指印子，分明就在告诉每个人——他疼，他一定很疼。
洛云单单看着，都觉着自己的脸颊生疼，更何况洛涵衍是结结实实的真正挨了那一下。
“出去。叫管家来，将这里处理了。”洛庭封似乎是不愿看到他这副模样，尤其是他那泛红的眼眶和隐隐带着颤抖的声音，只叫他觉得烦躁，他挥了挥手，仿佛是在赶人，可自己却没有丝毫想要上前一步，看看那已然逝去的人的打算。
十数年的夫妻，末了，竟是连丝毫的不舍也没有。
洛涵衍的眸中微微一动，饶是他再想要回头去看一看他母亲的面容，却也无法当着洛庭封的面表现出来，因而他只是转过身，远远的朝着那床上的尸体鞠了个躬，又朝洛庭封行了个礼，方才退了出去。
“主子，属下陪你回房擦擦药吧。”出了房门，洛云方才敢凑上前跟洛涵衍说话。他的目光落在洛涵衍脸颊的红印上，便是他都觉得有些看不过去。
不过就是掉了几滴眼泪罢了，何必要这样为难他？难道洛涵衍不是他的亲儿子吗？
“不用了。去叫管家吧。”比起洛云心中的义愤填膺，洛涵衍只觉得心如止水，他对这样子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
男子汉大丈夫，任何情绪都不能表达出来。无论你是悲伤，是难过，是开心，是高兴，永远不能够表现出来。哪怕心里痛的快要死了，也要永远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洛家的男儿，不允许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