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位分
无能，昏庸，优柔寡断，不宜为帝……
这样的词十数年来一直围绕在沈呈玉的耳边，现在就连他自己都这样认为了。
沈呈玉听着李长安的话缓缓起身，可却仍旧低垂着脑袋，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自己承诺了却又没有做到的爱人。
金口玉言也总有无能为力失约的时候，可沈呈玉将这一切都归结为他自己无用、无能、不配做这个皇帝。
李长安回头看了一眼守在床边郁书容，只见她正攥着李盛的手坐在床边，另一只手抚在李盛的脸上，似乎是在说些什么。
也许，他不该去打扰，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对李盛来说，也许就是个耻辱，也只是个耻辱。
李长安的心中仿佛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可他却仍要面无表情的撑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我们出去吧。”李长安的声音淡淡的，手却从沈呈玉的肩上落下。
出去？
沈呈玉被他这话惊的一愣，他难道不是刚回来吗？难道……就不想跟他父亲单独呆一会吗？还是他在责怪自己答应他的事情没有做到？
想到这里，沈呈玉的目光落在李长安从自己肩上落下来的手上，心中不由有些不是滋味，他真的已经尽力了，但凡御医们有办法，他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叫他们继续治疗下去啊……
沈呈玉的脑袋垂的更低了，仿佛是个做错了什么事情的小孩子。
“大师兄！”李念仍旧跪在地上，然而在瞧见李长安欲带沈呈玉出去的时候，忍不住一个踉跄站了起来，又强行稳住身形上前几步，似乎是想要去拉李长安，可终究还是没有伸出手。
“你刚刚回来。”就不再多和师父呆一会吗？
李长安黑玉般的眸子动了动，半晌，又抬手拍了拍李念的肩膀：“恩，看好长明。”
说完，又给沈呈玉递了个眼神，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殿，只留李念手足无措的立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沈呈玉在李长安的前面率先走出了长信殿，可是当他刚刚踏出了长信殿一步，第一件事便是回头去望向李长安。
他这人的面皮本就长得白，加上自幼娇生惯养，更显得有些细皮嫩肉，五官精致的如同雕琢，即便说他是个女孩子大概都会有人相信。
沈呈玉瞧了李长安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心中不由更加忐忑，将脑袋压的更低了几分。
一个堂堂帝王，居然会在臣子面前抬不起头来，这若是传出去，怕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李长安自然也是觉得这样不妥，可他到底也只是叹了口气，道：“阿玉，无论是我还是谁，都是你的臣子。你是至高无上的王，是晋国的皇帝，时刻代表着晋国的脸面，这一点，你要清楚，更要记住。”
“……是，我……不，朕记住了。”沈呈玉仍旧低垂着脑袋，李长安几乎可以听见他吞口水的声音。
“那就把头抬起来。”李长安这样说着，面上虽然严肃，可语气中到底是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一如既往的温润。
沈呈玉抿了抿嘴，虽然不知该如何面对，但到底是十分听话的将头抬了起来，可对上李长安的目光时仍旧是有些手足无措。
“我……朕……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李长安的声音仍旧平淡，仿佛李盛的死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沈呈玉的面上有些发白：“可是……朕答应过你，一定会让老师等你回来。”
“父亲的身体情况我很清楚。”李长安闭了闭眼睛，似乎是不愿提及这件事情。其实他前往大楚之时就已经有了这个心理准备，眼下倒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本来李盛病情急转直下的时候，他便已经给郁书容飞鸽传书叫她找机会回来晋国，可是没想到大楚皇帝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南巡，竟将他的飞鸽传书硬生生的错了过去，叫他不得不再另花时间想办法去大楚……
这一来一回耗费太多的时间，这个结果，早就在李长安的意料之中，所以他很有心理准备。
“长安……如果你难过的话，就说出来。”哪怕不能哭，也要说出来，憋在心里，迟早会出事的。
沈呈玉这样说着，可李长安却是没有说话。
“长安，朕知道，你对老师愧疚，但是老师说了，他不怪你。”沈呈玉的手小心翼翼的搭在李长安的手腕上，感受着他的体温，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的心安。
这么多年了，哪怕只是跟他牵牵手，只要能让沈呈玉触碰到李长安，他都会觉得无比的心安，哪怕发生了再大的事情也不会慌乱。
李长安知晓他的心里定然也是不好受的，反手握住了沈呈玉的手，默默半晌，却又哑着嗓子道：“是父亲说的吗？”
是李盛说的，还是沈呈玉只是为了安慰他而编造出来的？
李长安还记得那年与李盛决裂时的场景，因为不愿放弃沈呈玉，所以李盛用木棍打断了他两条腿，禁锢在一座偏殿内，叫他坐了许久的轮椅。
那时候，他以为李盛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可纵然如此，他也不愿就这样放弃沈呈玉。
因为他很清楚，对沈呈玉来说，他意味着什么，沈呈玉不能没有他。如果这些痛苦和谩骂是必经之路，便让他自己一个人背负就好。
父子关系僵化，李长安不愿妥协，可这不代表他恨李盛。相反，他非常的愧疚，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对自己寄予厚望，可他不能够按照父亲想象的那样做下去，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便再也不可收拾，感情便是如此，绝非理性可控。
可现在，沈呈玉居然告诉他，李盛说，不怪他了。
——真的不怪他了？
沈呈玉点了点头，随即面上又露出痛苦的神色：“说到底，都是朕不好……是朕，害的你们父子不睦。朕还没有叫老师见到长明的最后一面……这是朕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