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赴死
湿漉漉的风拍在脸上,还略略带了些腥气。
肖迪闭着眼睛,那种反胃的感觉十分的真实,真实的叫他几乎就要吐出来。可他还是强行压住了胸腔内的恶心,缓缓睁眼,望向站在自己身侧的洛涵衍。
洛涵衍的目光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不仅平静,而且很淡然。淡然的仿佛他不会将任何人的生死放在眼中,淡然的仿佛哪怕现在他立马自尽在他的面前,他那双黑玉般的眸子也不会掀起任何波澜。
就如同现下这广袤无垠的夜空一般,是永远也搅不起涟漪的黑幕。
“洛大人。”肖迪出声,洛涵衍的目光这才挪向他,却是叫人看不透的深邃。
“我都快要死了。”肖迪又说。
可洛涵衍仍旧一动不动的望着他,似乎是在说:所以呢?
所以呢?肖迪的唇角终于勾起了一个与方才、与任何时候都不太一样的弧度,很好看。
他转过身,背对着洛涵衍努力抬了抬自己背在身后被五花大绑的手臂。
“所以,能不能松开我?好歹,叫我死的自由一点。”肖迪这样说着,又眨了眨眼睛,面上没有丝毫的惧色,仿佛只是为了表现自己的真诚。
说到这里,他又回头看了看身后那站的笔直的雀门暗卫:“这么多人,我跑不了的。”
“肖迪。”洛涵衍终于开口了。
肖迪唇边的弧度越发深了几分,似乎是对他终于有了回应的满意。
“我在。”他这样说着,又耸了耸肩,似乎是对他到底能不能答应自己的请求不甚关心。又或者说,其实他也只是随口一提,根本没有将松绑这个事情放在心里。
洛涵衍缓缓抬手,将剑隔在他的脖颈间,那剑刃的寒意直冲脖颈,甚至将每根汗毛都慑的一颤。可唯独肖迪面不改色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连面上的笑意都未曾收敛,仿佛是笃定洛涵衍不会下手一般。
其实他猜得没错,洛涵衍的确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他不想杀他,因为他清楚明白的知道大楚亏欠于他。可他如果不杀他,临风的命,又该算在谁的头上?
难道临风就这样白白死了吗?
“想要为你那个废物师弟报仇?恩?”肖迪仿佛是看透了洛涵衍的心思,半嘲讽半认真的说着。
听到眼前的人提及临风,洛涵衍的面色终于不再是坦荡的平淡,无懈可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破绽。
可这一点点的破绽就足够了。
肖迪眯了眯眼,仿佛是为了激怒他:“其实说白了,我和那个狗皇帝之间的仇怨,跟你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可是你站在他那边,就注定是我的敌人。而你的师弟,不过也只是个牺牲品而已。”
“可惜他在我的手里,一声求饶都不肯说。那你说,我会放过他吗?恩?”
肖迪这样说着,最后一个恩字语调微微上扬,似乎是在炫耀他的手段。
洛涵衍的眉心一跳,手中的长剑一抖,下一瞬肖迪白皙的脖颈间便出现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洛大人不是向来兄弟情深吗?怎么?如今便无法下手了?杀了我啊。”肖迪笑意盈盈的模样落在洛涵衍的眼里满是嘲讽与挑衅。
清淡的眸中终于有了一丝冷凝的杀意,可这杀意却是一转而逝,不让任何人抓成把柄。
洛涵衍定定望着肖迪,他清楚,肖迪能深入南巡的船队刺杀,必定不会是他一人之意,他背后必然有大夏皇族。而他敢这般肆意的带人杀上主船,必然也不会是一腔热血不管不顾的随意行事。
这其中,必然有大夏上层人物的指挥。可他们让肖迪带人上船来行刺,难道不就是赤裸裸的送死行为?
纵然这些杀手刺客中,武艺高强者居多,可要知道主船之上的禁军之多,又岂是他们这区区十数名杀手可以对抗的了的?
若是对抗不了,莫说刺杀煜褀,便是他们整个杀手队伍都要覆灭在此。
什么都拿不走,什么都得不到,却要送掉整个队伍的性命,他们图什么?
洛涵衍的脑中飞速想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就在眼前,可他却抓不住,碰不着,只是一片虚无。
他到底……落下了什么?
肖迪的目光从洛涵衍的脸上挪开,似乎是很满意他的反应,甚至可以说他的反应让他觉得十分志得意满。
“好吧,洛大人顾念旧情。下不去手。”肖迪的唇角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从侧面露出一颗尖锐的虎牙,看起来似乎只是个俏皮的少年。
可只有洛涵衍知道这看似俏皮的少年有多么的危险。
他并非不想杀他,他只是觉得现在还不能杀。因为还有事情没有搞清楚,更何况若是单论大楚与他之间的仇怨,也未尝不是大楚亏欠于他。
再加上从血缘关系上看,肖迪也算的上是煜褀的表兄,这些恩恩怨怨纠纠缠缠算下来,竟是叫他动手不是,不动手也不是。
“好吧,我不为难洛大人。”肖迪笑着,却又往后退了一步,离洛涵衍手中搁在他脖颈间的剑刃远了几分。
“洛大人下不去手,那我就自己来好了。”他这样说着,竟是看也不看洛涵衍一眼,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了船边的围栏旁,仿佛只是想要更真切的欣赏这江景。
肖迪转了个身,背靠着围栏,虽然被五花大绑着不能做什么动作,可面上却是遮掩不住的肆意潇洒。
他朝着洛涵衍挑了挑眉,想来若是他的手臂没有被绑着,他也定会朝他挥挥手。
“肖迪,你做什么?”洛涵衍的心中涌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手中的长剑不由握的更紧。
然而肖迪却仿佛没有察觉他面上表情的波动,只是平静的望着他笑,那笑容十分干净好看,丝毫不属于一个喋血杀手该有的模样。
“那么,再见啦,洛大人。”肖迪的两颗虎牙在月光下格外的明显,可当年的他却从未这样大大咧咧的在人前笑过。
洛涵衍心中一寒,然而下一瞬原本倚靠在围栏前的人便消失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