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最后的人
“谁敢?”郁书容的声音不大不小,不卑不亢。
她就站在那里,目光扫过周遭宫人的脸上,一时间竟是谁也未曾敢上前去碰她。
连昌躲在郁书容的身后,被方才宋悦真满是戾气的模样吓得不轻。她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方才还和颜悦色的娘娘,此时竟如同换了一张脸一般。
可这就是宫中的常态,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娘娘……”连昌缩了缩脖子,拉进了郁书容的衣袖。
郁书容似乎是察觉到了身旁小人儿的害怕,一把将连昌护在了自己的身后,目光落在宋悦真的脸上,明明平静的毫无波澜,可就是叫人不自觉觉得有些畏惧。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这些年郁书容对她的一再忍让,都要基于她不伤害连昌的条件下。可此时,她却不得不忧心宋悦真对连昌的目的,因而处处防备。
饶是宋悦真,也不由被她这样的目光瞧的一愣,从心底莫名涌起一股恼怒之意——她有什么好怕的?她不过也就是个嫔妃而已!
可她这双眼睛,实在是太像郁书苒了。
所以宋悦真每每见到,都觉得无比的厌恶。恨不能将他这双眼睛挖出来,叫她再也不能用这一双眼睛去看人。
“淑妃,本宫的寝舱,轮得到你放肆吗!”宋悦真一拍桌案,挺直了身子便从那软塌的台阶上走了下来。
她这样说着,缓步走到郁书容的跟前,抬起手似乎想要去捏她的下巴。然而却被郁书容一把钳住了手腕。
“贤妃,你恐怕是搞错了。”郁书容拎着宋悦真的手腕,一字一顿的说着,还不忘朝她眨了眨眼睛。
“本宫位列贵妃,按道理,难道不该你来向本宫行礼吗?”
她这样说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将贵妃两个字咬的极为清楚。
宋悦真瞪大了眼睛,对上郁书容的目光,竟有一瞬间的怀疑,她是不是故意来诓她的?
——可她真的有那么无聊吗?
宋悦真的嘴唇微动,扯了扯手腕,似乎是想从郁书容的手中挣脱出来,然而却终究是徒劳。
她深吸一口气,强制自己稳住心绪,宋悦真之前也不是没有与郁书容打过交道,她知晓她的力气大,才不会跟她硬碰硬的拼力气。
毕竟上次她落入冰冷的湖水中,还是托郁书容的福呢。
“贵妃?”宋悦真的口气有些嘲讽,望着郁书容的眼睛眯了眯,似乎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破绽,然而却只是失望。
“本宫可从未听过什么封赏的旨意……”宋悦真这样说着,似乎是为了加深这句话的嘲讽之意,反而还朝着郁书容轻轻呵了口气。
然而还未等郁书容开口,寝舱外面便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将众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
“陛下有旨——请贤妃娘娘前来接旨。”
宋悦真面色一变。
郁书容的唇角勾起一个略微嘲讽的弧度,原本望着宋悦真的眸子也忽的漾起了笑意,仿佛是要笑出一朵花来:“贤妃娘娘,你要的旨意来了。”
……
与宋悦真与郁书容之间的针锋相对相同,肖迪与煜褀之间亦是剑拔弩张。
如若不是洛涵衍还在,恐怕煜褀此时也不会活着站在肖迪的面前。
三百多条性命,又岂是一句血海深仇可以概括完全的?
十年的颠沛流离,背井离乡,丧亲之痛,又岂是如今一句轻飘飘的解释就可以释然的?
肖迪的脸分明就是一张弱不禁风的书生脸,否则从前也不至于被人欺辱,可那曾经面对欺辱谩骂只会默不作声的孩童,要成长成如今这般辣手无情,视人命如草芥的模样,个中的艰辛,又岂是言语能够说明白的?
“灭族的旨意不是朕所下。是郁家假传圣旨,才叫肖家满门俱灭。可朕与太后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煜褀这样说着,却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极为不愉快的记忆,不由闭上了眼睛,连带着唇角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从一个手无实权的挂名皇帝走到今天,他又经历了多少?
每一个夜晚他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睡觉从不熄灯,甚至枕头下面都要放一把匕首才能安心。
他怕啊!怕有人趁着他熟睡割下他的头颅,取他性命!
即便坐在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看似荣耀万丈,满身荣光,可实际上呢?他心中绷着的那根弦哪怕快要断了,都未曾松懈过。
“他说的,是真的。”仿佛是怕肖迪不相信,洛涵衍又补充了一句。然而他说的是“他”而非“陛下”,足以表明他现下并没有站在一个臣子的身份上说话。
他只是站在了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以一个他们二人的共同朋友的身份,说出这句话,试图让肖迪去相信。
他的确是故意引他进火海,然后伙同雀门暗卫将他抓住,送到煜褀的面前。可这不代表洛涵衍希望他去死。
说到底,肖家不过是这巍巍皇权的牺牲品,可肖迪已经是肖家最后一个血脉了。难道他还能对他赶尽杀绝不成吗?
“真的?”肖迪冷笑一声,似乎是对这个答案并不太在意,“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难道真的假的,我肖家三百多口就不是为了他而死的吗!你说郁家假传圣旨,所以此灭了我肖家上下三百余口?好,那我就问问你,你可知那假圣旨上面写的是什么!”
“写的什么又如何!下旨的人非朕!灭你肖家满门的亦非朕!难不成郁家做的孽事还要朕来背吗!”说到这里,煜褀一把从洛涵衍的腰间抽出他的佩剑,转眼便横在了肖迪的脖颈间,仿佛他只要再多说一个字,他立马便会割断他的喉管。
“陛下。”洛涵衍的眉心微微一跳,眸中满是对煜褀这么做的不认同。
无论怎么说,肖迪也算得上是煜褀的血亲,更算得上是太后的血亲。他已经是肖家最后一个人了,煜褀若当真杀了他,恐怕后半生都不会好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