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似是而非
“的确是风大。”洛涵衍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如同一汪波澜不惊的死水，可是又与死水不同。
若是死水，你扔一块一石头进去，最起码还能听到咕咚一声。
可洛涵衍呢？
他只是这样淡淡说了一句，仿若今夜没有星光的夜空，只剩下成片成片的虚无，任凭你投进去的是什么石子儿宝物，都会被这无边无际的虚无悄无声息的吞噬，不留一丝痕迹。
他近日来都忙于调整雀门暗卫之间的配合以及禁军防卫，因而才有些忽略了郁书容，更未曾得空去寻她。毕竟临风死了，总要有人顶替上来，再加上夏人一击不中必有后手，他还需得重新调整部署早做准备才是，否则若是下次夏人再趁机作乱，他们岂不是措手不及？
“主子，要不……”洛云小心翼翼的唤着，然而还没说完便被洛涵衍打断。
“回去吧。”他转身，没有丝毫的犹疑。
他的确是听说了郁书容忽然得宠的传闻，可他全然只当是那夜郁书容替煜褀解毒煜褀的托词罢了。所以当他得空闲下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去找郁书容，可是他却未曾想到，看到的居然会是这样的场面。
夜凉，月色也凉，离秀江上的风更凉。
不同于洛涵衍的转身离去，郁书容没有注意到那在暗中出现又不声不响转而离开的人，只是死死盯着面前撞在自己身上的人不由缩了缩脖子——这个姿势，她怎么觉得那么奇怪？
煜褀的眸中微动，浅淡的颜色当真如同一颗剔透的玉珠子嵌在里面一样，显得有些不真实。再加上月光从斜侧照过来，倾泻在他那张懒懒散散的脸上，一半晦暗，一半明朗，如同他喜怒无常的性子，叫人捉摸不透。
风过，掀起郁书容鬓边散落的发丝，扫在面上叫人觉得痒痒的。
“阿嚏——”郁书容没有忍住，连带着口水喷了煜褀一脸。
煜褀：“……”
真是煞风景。
他这样想着，却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了一丝莫名其妙的窃喜，甚至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恶心。”煜褀冷着一张脸，居高临下的睨着她，仿佛满面的嫌恶。
这就是风水轮流转。
郁书容面无表情：“……哦，恶心就起来吧。”
煜褀：“……”
二人终于恢复到了一个正常面对面站立的状态。
郁书容只觉得有些尴尬，随手拍了拍身上本不存在的尘土，见煜褀没有丝毫继续走的意思，便轻咳一声，好心提醒道：“……陛下，宁贵人该等急了。”
“是她急，还是你急？”煜褀一把钳住她的手，恨不能直接望进她的眸底。他很想知道，她做了他两年的妃子，如今竟是什么都不求，只要光明正大的自由？哪怕代价是让她站在自己这一边扳倒郁家？她甘心？
又或者，她其实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什么？”郁书容有一瞬间的愕然。
“没什么。”煜褀敛起唇角那个本就微不可查的弧度，垂下目光落在她那宽大的衣袖上。
下一瞬，他便扯起她的衣袖，朝脸上擦去。
“喂……”郁书容的眼睛瞪的老大，简直不敢相信，她一把扯回自己的衣袖，“你做什么？！”
“你自己喷的口水，难道还让朕用手擦？”若是换作旁人，他早就一声令下拖下去砍头了。
“……”
江上的风有些潮湿，吹的久了连带着衣裳便也有些潮潮的，再加上江上的晚上比白日更要冷上几分，郁书容不由打了个哆嗦。
她抬手揉了揉鼻子，只觉得自己说不准会生病。
“这次扯平了。”她这样说着，自己径直向前走了几步，见他没有跟上来方才回头招了招手道，“快来啊。”
煜褀的目光寻声望去，落在那背着光的身影上，那提着裙摆招手的模样竟是出奇的熟悉。
也许有些事情冥冥注定，却终究是无法回头的。
那时郁书苒也是背着天光，朝他招手，清脆的声音如同出谷的黄莺，叫人只听着便觉得欢喜。
“阿祺，快来啊。”
煜褀寻声望去，逆光的身影烙在眸中叫人有些移不开目光，几乎烫伤那颗藏在身处小心缱绻的心脏。
她像极了那日的好天气。
“快过来，阿祺。”那双手仿佛就在眼前不停的挥舞着。
煜褀只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不清，连带着耳中都有些隐隐嗡鸣，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想叫自己冷静一些。
他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他不过是淡淡的瞥了郁书苒一眼，缓缓吐出两个字：“无聊。”
说完便转身走人，连一缕多余的目光都未曾分给她过。甚至都不知道她那张脸上会是失望还是难过，亦或者是别的什么情绪。
他真的讨厌那个女人。
那个自以为是，罗里吧嗦，十分麻烦的女人。
所以连带着，他也十分讨厌被郁家送进宫的郁书容。甚至一度到了瞧见她那张脸便觉得生气的地步。
可她偏偏好不安生。总是动不动的惹麻烦，不停的出现在他的面前给他找不痛快。郁家在前朝给他找不痛快，她便在后宫给他找不痛快。总而言之就是叫他前朝后宫都不得安生。
——简直跟她姐姐一样。
麻烦，啰嗦。
他不明白，为什么先帝会让他娶郁书苒。难道就因为郁家几朝元老？
“陛下？”郁书容走近他几步，似乎是在疑惑他为什么没有反应。
煜褀睁开眼，却对上郁书容那张脸，起先竟还有一种郁书苒回来的错觉，可下一瞬便是一种二人神魂分离的错觉，仿佛那个熟悉的人影在眼前这人的身后越走越远，再也不肯回头。
“陛下若是再不去看宁贵人，我就真该成后宫的靶子了。”郁书容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抱怨道。
她从前虽然觉着煜褀不讲道理，但是觉着他无论是奖是罚还是很果断的。
怎么今日只是去看个宁贵人便这般墨墨迹迹的？
“好。”不知是不是错觉，郁书容觉着煜褀的眸子黯淡了些，竟是出奇的没有反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