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凛冬散尽
青衣少年的脑袋又往前探了探，似乎是想看他父亲的表情：“父亲，可以吗？”
黑衣男子的声音叫人听不出情绪，猜不出他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他只是问着自己背上的小人，道：“你愿意吗？”
“愿意。”郁书容说着，勾着他颈间的手又下意识的箍紧了几分。仿佛是害怕自己被中途丢下，仿佛自己抱着的不是个人，而是一根救命稻草。
惴惴不安，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
黑衣男子的唇边不由勾起一抹笑意。
倒是那青衣少年率先开口道：“那你以后就是我的妹妹了。”
“哥哥。”郁书容眨了眨眼睛，有些讨好般的唤了一声。
“真乖。”那青衣少年仿佛是听不出她那语气中的心虚讨好，只当她这句全然出自真心。
郁书容不由有些脸红。
她其实只是怕被丢下，她不想被丢下……
“父亲，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女儿吗？眼下我有妹妹了！”那青衣少年似乎很激动，可他的父亲却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
“恩。”那黑衣男子只是这样应了一声，便别无他话。
郁书容勾着的手臂箍的更紧了……
黑衣男子只觉得被那细嫩的手臂勒的有些上不来气。若不是这双手臂实在太过细嫩无力，仿佛只要稍稍用力便能掰折一般，他几乎都要怀疑，她就是来暗杀的刺客了——
想到这里，那黑衣男子不由轻咳了两声，这才道：“叫声爹听听。”
青衣少年：“……父亲！”
郁书容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脑袋埋的更低，半推半就的小声嘟囔了一句：“爹爹……”
那细小的声音绵软的仿佛是刚刚下生的小奶猫，又仿佛是江湖上失传的松筋软骨散，叫人无力抵抗。
黑衣男子有些飘飘然了，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又道：“你若是不记得自己的名字，那为夫给你起个名字如何？”
先前还戒备非常，眼下人家不过就是叫了句爹，他便飘飘然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先前的戒备和警惕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青衣少年瞧着自己的父亲不由觉得有些想笑。当真是忽然得了个女儿，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请爹爹赐名。”郁书容诺诺说着，倒是十分给自己这个新爹面子，其实就是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会被扔在这荒山野林。
“你哥哥叫长安，那你便叫……”叫什么呢？黑衣男子有些为难。
其实李长安这个名字，不过是他出生时，自己顺口一叫，起的随意的很。现下要让他仔细想个名字出来，还当真有些为难。
“长明。”李长安跟在身后一边托着她的腿，一边说道。
“什么？”黑衣男子不由一愣，想要回头去看他，奈何身后背了个小人，便只能回身，可是待他回过身，李长安便又托着郁书容的腿跑到了他的身后，怎么也瞧不见。
“我说，就叫长明吧。李长明。长安的长，明月的明。不好听吗？”李长安这样说着。郁书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觉着只听这语气便能猜到，这人一定是在笑的。
“李长明……”黑衣男子嘟囔着，似乎是在斟酌，“听起来，倒是像个男孩子的名字。不过，长明，长命，寓意倒是好得很。你觉得呢？”
他说着，又侧过头望向窝在自己颈间的小人。
郁书容咕哝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那便是长明了。长安的长，明月的明。”黑衣男子说着，竟莫名觉得有些兴奋。似乎是兴奋于自己白捡了一个女儿。
长安的长，明月的明——李长明。
郁书容搭拢这脑袋，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将自己从废墟中挖出来又将自己连背带拖带回家的这对父子是谁。
她只知道自己终于不用死在这荒山野岭里了，知道自己终于有了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了。
而这一落脚，便是八年。
从深山老林里不明身份的孤女，再到晋国皇宫中金枝玉叶的郡主，竟只隔了一座坍塌的菩萨庙吗？
想到这里，郁书容闭了闭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一双大手紧紧捏着，难受的紧，又有些喘不过气来。
“其实你也不必太过担心。父亲的情况……是不太好，不过还没有糟糕到那种地步。他只是想见你了，所以才叫我来接你。”李长安的眸中动了动，望着她，黑玉般的眸子一望到底，仿佛从他口中说出的话，都是这世间最不容置疑的实话。
“真的？”郁书容抿了抿嘴，还是有些不信。可是李长安的目光永远都是那样的清透，具有说服力，容不得她不信。
“兄长什么时候骗过你？”李长安笑了笑，一如既往的好看。
郁书容松了一口气，抬手在李长安的肩膀上捶了一下：“那你吓唬我做什么！”
她看他那表情，还真当父亲不行了。
当年若不是李盛父子，她怕是早就死在深山老林里了……
李长安不置可否，敛去眸底那一丝微不可查的忧虑，唇角的笑意却是分毫不减。他伸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说说你吧，我听说你跟成帝……”
“不是你听到的那样！”郁书容一把按住他拎着茶壶的手，瞪大了眼睛。
“是吗？”李长安对上她的目光，有些探寻的意味。落在郁书容的眼中却是满满的不信任。
“真的不是！”郁书容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仿佛他要是不说相信，她就不准他喝这口水。
“好吧。”李长安垂下眼睛勉强道，“暂且信你。”
“什么叫暂且？”
听起来就很勉强，一点诚意都没有！
“就是相信。”李长安噎了一下，如是说道。
郁书容翻了个白眼：“呵呵。虚伪。”
李长安不置可否：“长明，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起名叫长明？”
“不是随口起的吗？”郁书容盯着他有些幽怨。
“凛冬散尽，星河长明。”李长安的声音无比清晰，一字一顿道，“乃是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