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三成
郁书容有一瞬间的错愕，不明白洛涵衍在说些什么。
洛涵衍的手落在她的肩头轻轻捏了捏，赫然露出手背上那一道浅浅的伤口，似乎是在解释，又似乎是在安慰：“此法太过凶险，不可直接用于陛下。你先在我身上试试看，若是可以再……”
“那若是不可以呢？”郁书容仰起头，打断他的话，水漾的眸子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
藏在长袖中的手不由攥紧。三成……她知道自己的把握实在太低了，可这是没办法的办法，晋国皇室的秘药岂是寻常御医想破解就破解的了的？如此这般拖下去，倒还真不如让她一试，好歹还有几分生机。
可若是叫她先用洛涵衍做试验，这叫她如何下得去手？
“若是不可以，再叫御医们想别的法子。”洛涵衍勾了勾唇角，说的这样风轻云淡，似乎毫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郁书容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不由更急，索性一把叩住他的手腕，将他搭在自己肩膀的爪子拎到了面前：“别的法子？你知不知道就这么一点小伤口后果有多严重？”
夺魂散是以晋国的那株名为永乐的小白花的根茎提炼而成，永乐的花苞虽可以入药，但其根茎却是有麻痹人心智的剧毒。麻痹人的意识使人产生幻觉无法摆脱。待到顺着血液进入身体，就只有等死的份。普天之下除了她和她的义兄义父，根本就没有第四个人知道这种毒的解法。
甚至在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多少人知晓夺魂散这种东西。
她义兄曾经同她说过，中了夺魂散的人，无论是外观或者脉象上来看都与常人无甚区别，只是会陷入昏睡，掉入自己心中最不愿面对的梦魇里无法自拔，更无法被唤醒，最终在梦魇中自我折磨殆尽。
这可谓是一个极好的暗杀手段，甚至也可以称为仇杀手段。
就好比说，一个人只是不小心将手指划了一道口子，但他悄无声息的就在睡梦中死去了，无论是把脉还是验尸都查不出丝毫中毒的痕迹，谁又能想到害死他的仅仅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口子？便是大罗神仙也猜不出其中缘由因果吧。
每个人心中总会有无法面对，甚至说不敢面对的阴暗面，午夜梦回时叫人惊醒，叫人惶恐难眠，人们将这种惶恐不安的阴暗，称之为梦魇。
死在自己心中最不愿面对的梦魇里面，大概是比任何刑罚都要残酷的惩罚了。所以夺魂散，又称为梦魂。
听起来似乎是个很有诗意的名字，可这诗意万千下，是层层叠叠的白骨。
洛涵衍望着她，眨了眨眼，似乎在等她继续说下去。黑玉般的眸子里映出她的模样，一颦一簇都未曾错过。
“若是不成功。你就死了。”郁书容对上他的目光，有些赌气的说道。
其实夺魂散本是没有解法的，况且她的义父研制出夺魂散就是为了杀人所用，谁会专门为了一个杀人的毒药去特地研制解法？不过还真有人吃饱了撑的去研究，那便是她的那位义兄李长安。
他本是闲来无事便研究了一下，未曾想还真叫他研究出了一些什么——先以银针闭塞心脉，再以银针刺激死穴，手脚十指皆放血半个时辰，方能解夺魂散之毒。不过其中过程，自然是痛苦不堪，犹如万蚁噬身一般。
可是这法子……郁书容皱了皱眉，她只见李长安做过，却是没有亲手试过，也不知道是否当真好使。
若是不好使又该怎么办？又或者她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办？
虽然她这些年跟着义父在晋国王宫中也学得了不少的医术，可是医者必然要严谨。这种她未曾经手过的法子，自然是心中没底的。
“死了便死了。”洛涵衍的目光落在床上昏睡的煜褀身上，不由有些暗淡了。
他可以死，但煜褀不可以。如果可以，拿他这条命换煜褀的命也未尝不值得。
毕竟……大楚需要他。
郁书容的嘴巴抿成了一条线，她盯着洛涵衍，心中有些发堵，在他的心里，是不是为了煜褀连命都可以不要？
那她又算什么？他之前对她所说的那些又算什么？全都不作数了吗？
洛涵衍将郁书容那些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虽不知她的心思，可也能从她的眸中读出那溢于言表的担忧之色。
“你不是还有三成的把握吗？”洛涵衍转而对上她的目光，却仍旧是笑意盈盈的模样。
可他越是笑，才越叫郁书容的心里不是滋味。
“只有三成而已……”郁书容低下头讷讷道。
三成的把握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很大概率就是一场送死。如果她以洛涵衍为先的试验失败了，那下一个还不是要轮到煜褀？
多赔一个人进去有什么好的……
郁书容想不通。
洛涵衍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相信你。”
“这不是你相不相信我的事情，是……”郁书容咬了咬嘴唇，似乎是有些泄气，“是我都不相信我自己……”
如果对方是煜褀还好，她便不会有太大的压力，可是洛涵衍……
郁书容摇了摇头，她有些不敢下手。她是跟义父学过一段时间的针灸，可是却没有真的去救治过病人。
“三成足够了。你只需尽力，别的一切有我。不必担心。”洛涵衍说着，将御医留在桌案上的针灸包递到郁书容的手里，却分明比她这个当事人要显得胸有成竹。
他心知煜褀从中毒到现在的时间拖得已经够久了，只怕越拖下去就会越危险，所以也顾不得许多了，转身便开始解外袍里衣。
郁书容就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他将衣袍一层层的脱掉，直至露出那坚实的臂膀与线条分明的后背。
郁书容的目光几乎挪不开，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然而却在瞧见他背后那纵横交错的伤痕时戛然而止。
那伤痕看起来已经许多年了。颜色都有些暗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