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夫与君的两情
郁书容深吸一口气,对上煜褀那双阴鸷的如同地狱中索魂的恶鬼一般的眼眸,竟是没有丝毫的闪躲。
“我说,陛下算不得我的夫君。”她再次重复了一遍,声音却是比方才更加坚定了几分,仿佛是压抑了许久的话终于说出了口,只是觉得痛快,“没有拜过天地,没有摆过酒席,没有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就算不得是夫妻。”
拜天地,摆酒席,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莫说郁书容了,便是宋悦真也未曾有过这般待遇。
而唯一一个享过这般规格的人,便是她那早逝的长姐,郁书苒。
郁书容并没有想像他讨些什么的意思,更没有抱委屈的意思,她只是单纯的觉得,他们只是各取所需。
她借煜褀来报恩,煜褀借她来出对郁家的怨气。
煜褀紧紧盯着她,脑中那已经有些模模糊糊的景象忽然变得清晰起来,与面前的人重合,又分离。
像,又着实不太像。
这样的话,郁书苒是绝不会说出来的。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知道说什么他会高兴,说什么他会生气。
可郁书容终归不是郁书苒,也没有郁书苒那般的玲珑心思。
她甚至连对他拐弯抹角旁敲侧击都不会,可偏偏就每一句话都能准确无误的踩入他的雷区,叫他恼怒,叫他暴跳如雷。
甚至叫他有一瞬间的怀疑——他们两个是不是八字不合?
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这是正室才有的待遇。而除了皇后,无论是淑妃还是贤妃,都是妾,无论煜褀多么宠爱多么喜欢,也算不得妻。
夫,妻?
他明媒正娶的妻,只有郁书苒一人。
煜褀只觉得胸口似乎是被人狠狠给了一拳,有些莫名的发闷,竟是强忍着没有发脾气,反而一字一顿道:“朕是皇帝,你是朕的淑妃,朕就是你的夫君。”
仿佛他的话便是神邸,不容动摇。
“陛下是君,不是夫。”郁书容纠正道,那张清冷的脸无比的认真,似乎根本不惧怕他。
哪怕这两年来,他给的巴掌和惩罚几乎已经数不清了。
可她不怕。
若是换作从前,听了此等不敬的话,煜褀定然勃然大怒,早就一巴掌扇上去了。
可此时,他虽然生气窝火,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动手的打算。
他还从未听过此等新奇的言论,生气的同时,竟还有些莫名的想笑。
在她的眼里,自己竟然只是君,而非夫。
“那如何才算是夫?”煜褀眯了眯眼睛,反问道,似乎还颇为期待她的回答。
甚至连煜褀自己都没有察觉,这一连数次的接触就如同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推开了就很难再合上了。无论是好的坏的,都叫他觉得无比新奇,叫他不自觉的想要去了解去窥探这个行为举止都出乎他意料的女人。
他身为帝王,三宫六院的女人不知有多少个连名字都记不全。便是宋悦真,也未曾敢在他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话。
“……自然是要两相欢喜,你情我愿。”郁书容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不由噎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道。
两相欢喜,你情我愿。
煜褀不由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又恢复如常。
他从前……似乎也说过同样的话。
只是结果……
这八个字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却是太难了。
放眼整个后宫,能当得起这八个字的,竟也只有宋悦真了。
可便是这么个两相欢喜你情我愿的人儿,如今却也已经面目全非了。
“两相欢喜?你情我愿?”煜褀嗤笑一声,似乎是太久没有听到过这样天真的话,只觉得有趣的紧。
他只觉得惊讶,面无表情可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没有想到,多年以后再听到这样一番话,居然是从郁书容的嘴里听到的。
熟悉又陌生,然而更多的却是悲哀。
说起来,这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他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煜褀叹了口气,缓缓松开了钳着郁书容的手,与当初先皇对他的态度截然相反,竟像是在妥协:“好吧,就如你所愿。”
这是……放过她了吗?
郁书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这勉强妥协的语气,竟然是从煜褀嘴里说出来的吗?
——什么叫如她所愿?
然而煜褀却是没有丝毫再跟她耗下去的意思,更没有要向她解释的打算。
他只是丢下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而后便转身离去,甚至连惩治她的意思都没有!
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房门开了又关。
郁书容足足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然而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房间内早已只剩下她一人了。
郁书容揉了揉有些发蒙的脑袋,这才忽然想起,洛涵衍给她的信她还未来得及看。
方才她想看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煜褀突然打断了。
胡乱从怀中掏出那已经被方才那一通折腾的有些皱皱巴巴的信封,郁书容原本蹙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
无论何时,只要想到洛涵衍三个字,她的心情就莫名好起来。
信封没有署名,也没有封口。
郁书容不明就里,将叠着的信纸从中拿出,展开来看,只见偌大的纸上只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离秀江。
那字写的极为舒朗狂傲,叫人一眼看去,怎么也不该出自他这个安静沉稳的翩翩公子之手,倒像煜褀的手笔。
这是约她在离秀江见面的意思吗?
郁书容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然而就在她正欲将信收起来的时候,却只觉得本该被掏空的信封竟然还有些鼓鼓的,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装在里面。
郁书容轻声‘咦了一下,随即又将信封倒了过来。
信封开口处晃过两片小巧的白色,落在地上却叫郁书容的目光不由一怔,忽的亮起了光来。
——永乐。
正是她义兄亲手给她做的簪花。
一对两朵,一朵不少。
郁书容伏身拾起,将那两朵簪花摊在手心,唇角的笑意不由越发明朗。
他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