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醉酒不走寻常路
这睥睨天下的高位没人不想坐，可是坐上之后呢？真的痛快吗？
煜褀揉了揉因为长时间低头而有些酸疼的后颈，其实坐在这个位子上，他也从未偷得过一天的安稳。
他甚至有些怀疑，当初坐上这个位置，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陛下，要不要宣洛副使入宫？”纪公公小心翼翼的换上了另一柄新的灯烛，看着煜褀的脸色，试探的问道。
纪公公算是侍奉煜褀的老人了。从前在太子府时，便是他侍奉在煜褀的身边。可他到底是年岁大了，在这深宫中操操忙忙的有些受不住。
这不前几日刚告了病假，今日才重新回来侍奉。
勤政殿灯火通明，桌案这一隅比别处更要亮上几分。
堆积如山的奏折恨不能将煜褀埋进去，仿佛在无声的宣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责任之重。
昏黄的光线落在煜褀的脸上投下一道道阴影，更显得那张瘦削的脸棱角分明，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必了。”煜褀微微睁眼瞧了一眼纪公公，那张原本熟悉的脸，如今已经沟壑纵横，满是岁月的年轮。
有些东西，即便是贵为天子也无能为力，只有扼腕叹息的资格。
“听说，自从太湖下水后，他便染了风寒，可有御医去瞧过了？”煜褀揉了揉眉心，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
时常皱眉的习惯，已经让他的眉心多了一个明显的川字，任凭他如何揉捏，也不肯消退半分。
“已经去瞧过了，大抵是洛副使之前受的伤还未好全，那日又被郁小将军拖着下水，因而有些感染，这才病倒了。不过陛下不用担心，太医院那边已经配了药送去了。想来不出几日便会大好。”
纪公公最为了解煜褀的脾气秉性，说话温温吞吞不急不躁，不卑不亢，倒叫煜褀原本紧绷的心稍稍松了些，生出些许亲近之感，仿佛面前这个已经有些年迈不中用的奴才，并不是普普通通为人使唤的狗腿，而是他的亲人。
煜褀叹了口气，要说这些年来，他身边唯一没变的，大概就只有洛涵衍和这位纪公公了。
从前还有宋悦真，可如今……
“去叫他们拿些酒来。”想到宋悦真，煜褀揉了揉有些疲惫的脸吩咐着，心中有些闷闷的发堵。
纪公公依言下去吩咐，并没有多作劝说。
他是看着煜褀长大的，对这位陛下的心性最为了解，他想做的事情，没有谁能够拦得住。
北苑佛堂。
郁书容换好了衣裳，对着铜镜照了照，怎么看都觉得这身宫女服看着更为清新顺眼，适合自己。
大楚礼节冗杂繁琐，不似晋国那般轻巧随心。平日里净穿着那里三层外三层的沉重宫服端架子，脑袋上的珠翠璎珞更是重中之重，仿佛一低头就会坠落满地一般。
从前她在晋国时，何曾佩过这些罗里吧嗦的金钗玉簪，花钿璎珞？大家分明都以简单为美。
想到从前在晋国的日子，郁书容不由叹了口气，随即又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推开佛堂后的窗子，趁着夜色翻了出去。
白日里偷跑容易被宫中巡防宫禁的禁军发现，可这到了晚上就方便多了，虽然她的轻功不及程欢那般来无影去无踪，但好歹禁军又不是各个猫眼，都能将夜色中的她看的清清楚楚。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不能正大光明的从宫道走，毕竟这个时辰，除了值夜的大部分宫人都已经睡下了，她独自走在宫道上，难免有些突兀。
郁书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宫墙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
不让走正道，那她走墙，总可以了吧？
……
“陛下，您醉了，奴才抚您去休息。”纪公公欲上前接过煜褀手中的酒盏，却被他一抬手躲了过去。
煜褀的脸颊稍稍有些泛红，一双凤眼微眯，迷离的有些诱人。仿佛还能抓住一丝神智，他起身对着纪公公一本正经道：“朕没醉。”
纪公公哭笑不得，依着他这些年对煜褀的了解，他必然是有些醉了，只是还没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而已。
不过……
他微微瞥了一眼地上还沾着泥土，似乎是刚从土里启封的酒坛，不由叹了口气。
即便煜褀现在没醉到神志不清，照着现下这个进度，也用不了多久了。
煜褀没有理会纪公公的担忧，却是如同小孩子一般拉了拉领口，露出精致白皙的锁骨，仿佛抱怨道：“好热……朕要出去透透气。”
“奴才扶您出去。”纪公公连忙上前要扶他。
不料煜褀却是一把甩开了纪公公的手，微微带着酒色的脸上有些许不满，几乎是低呵道：“你不许跟着朕！任何人都不许跟着朕！”
白日里就一群人诚惶诚恐的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碍眼，到了晚上也不肯让他清静清静吗？！
“朕要自己出去透透气。”仿佛小孩子撒娇耍赖，煜褀的声音越说越小，好像有些委屈。
看来，这是真的醉了。
纪公公失笑，算是答应了。
煜褀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摇着衣袖，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几步，又回过头，一字一顿的重复道：“谁都不许跟着！”
纪松的神情有些恍惚，望着煜褀离去的背影，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当年的太子府，末了却只化作了一声长叹。
他挥了挥手，示意一旁的小太监们跟上自己，朝着煜褀方才离开的方向走去。
他是断然不会放心让煜褀一个人出去透气的。
“悄悄跟着，谁都不准给咱家出声，否则惊动了陛下，你们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知道了没有？！”纪松板着一张脸，训道。
“是。”小太监们诺诺应道，谁都知道这位纪公公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哪里敢不听他的话？
若是按照以往，煜褀警惕性极高，有人跟在后面必然会察觉。可现下他喝醉了久，连带着危机意识都麻木了几分。纪松一行人的脚步不快不慢，跟的不远不近，倒还真的没有被他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