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施针,临行
几个兵士平抬着一块木板,步履匆忙却稳定,将那木板放在了地上,才有一人抬头对小双道:“小双姐,我们这伙计,今天突然昏倒了。”
小双微微蹙眉:“不会有突然昏倒的事。他这几日,有什么不舒服吗?”
几人面面相觑,都摇头说没有。
逸飞从侧面一直看着他们,这时便静静地卷起了衣袖,俯身蹲下,扒开昏倒者的眼皮查看。抬人进来的几个兵士乱纷纷地嚷道:“你是什么人?”“不要乱动病人!”
小双一抬手,冷笑道:“你们退一旁,此位是朱雀禁宫的医正大人,官居正三品,比咱们家将军还要高阶,可不要得罪了贵人。”
帐中几位兵士这段时间也有听闻,驻地要来一些御医和一名御夫君,闲暇时候都在纷纷议论,现在看到了真人,觉得和想象中大有差距,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只能看着逸飞检查,但心中都是愤愤然。
逸飞觉察到敌意,但病患当前,情况危急,也顾不上在意别人说什么,按过病人脉象,又看了症状,心中明白了几分,随即立身问兵士道:“他大概在三天前撞到头,请问你们当时是否在场或者是否知情?”
“啊,有!”一名兵士嚷道,“他夜里出恭去,摔了一跤,回来之后当玩笑说过。可是,当时没事啊!”
逸飞蹙眉:“当时没事,未必真的没事,现在淤血拥堵,血行不畅,才会昏倒。”
一边说着,双眼不离病人,从腰间解下针包。小双便马上将蜡烛点燃,小心移过烛台,帮他烤着金针。逸飞揭开病人发髻,在头上细细地寻找穴位。
那几位兵士席地坐着,好奇地伸长了脖子,看逸飞的动作。
逸飞找到了落针点,生怕经验不足误了事,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从小双手中接过针尾,先用灼热的针尖在那头皮上烧了三个小点做记号,才敢正式下针。
小心驶得万年船,三针扎下精确无误,立时见效,病人口中就发出了细微的低吟。
小双眼睛都张大了。
她方才发放情绪之时,可没想过这少年医师竟然真有这等本事,远超于军中现有的军医之能。更不要提刚才匆匆一瞥的几大车药材,品相都是一等一的好,看得出是有心准备,真心随军的。
雁家女儿,自没有什么门户之见,只要是真诚的合作,就会在这里受到青眼。
兵士们也欢声喊道:“真神,真神,这么快就醒了!”
逸飞又向兵士们问道:“他昏倒之后,你们是否有摇动他叫他,还是马上就这样抬来了?”
兵士们这时心中欢喜,对这个御医大有好感,争先恐后抢话道:“小双姐说了,不可架或者扶受伤的人,也不能摇晃他让他醒来。一定要平整地放着,快速稳当送到医帐来,给大夫们诊治!”
逸飞笑道:“小双姐平时教得真好,你们又如此肯学,他的命其实是你们救的。如果你们摇晃他,他头颅中淤血四散,会送命的。”
小双这下知道了逸飞之能,看他的眼神已然柔和,不带敌意。听逸飞称赞,心中甜丝丝的,嘴角也翘了起来。
兵士们面露喜色,讨好道:“对不起啊大夫,没想到你医术这么高,刚才我们还以为你是个男的呢,多有得罪……”
小双和苑杰同时笑出声。
逸飞一脸尴尬,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扭捏地边擦手边小声回应:“我确实是男的……”
“男的也能当上御医,还是主事的医正大人,一定是因为医术高超!”
“对啊,这么年轻就有三品的官衔,一定是天赋异禀!”
逸飞被夸得脸越来越红,兵士们的欢笑谈话,渐渐充耳不闻,远如天外。心中细细地思想着,又是另一番滋味。
若自己不是皇亲,命运又是怎么一番景象呢?还有这许多赞誉吗?还有这随心所欲的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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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悦王府,笼罩在一片橘色的昏沉中。
秦雨泽觉得,今天胸口中那颗心,怎么放怎么不是地方,跳得怪烦的。他捶捶胸口,叫来一位小厮道:“你去门口望一望,咱们家千岁的行轿可否能看见了?”小厮一应声,向前门跑去。
雨泽觉得那心又跳快了,皱起眉,一阵燥意烧的喉咙也粘粘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怪事,家主常常晚归,还有月亮挂上去时才回来的,今日不晚,怎的我如此心焦?莫不是出了什么事?这可猜不透了……
雨泽一面胡思乱想,一面立起身在房内踱了一圈,听得小厮在门外叫道:“侧君,望见行轿了!”
雨泽急忙起身,对镜整整衣冠,快步随小厮迎至门口。
雪瑶见轿帘掀开,便缓步出轿,刚才地上站定,就看见雨泽一脸喜色地站在身前。雪瑶见他神色有异,也稍稍有些担心,拉起了他手问:“雨泽今日怎么这么大排场,还要来亲自迎接呀?”
雨泽但笑不语,面孔上由刚才的些许担忧,变得喜滋滋的,雪瑶心想许是晚归之故,便与雨泽同入府内。
卸下繁琐钗环,洗过手脸,换过常服,雪瑶与雨泽坐在后院厅中。排上膳来,见雨泽一脸欲言又止,雪瑶想了想,先开口道:“雨泽,皇上要我去鸳鸯郡出一趟差事,着我选一个做事靠得住的家里人随行,我正愁没有人选,雨泽可否推荐一二?”
听到出差,雨泽心扑通一声落到底,却砸得胸口疼起来。本身家主繁忙,聚少离多,但也没出过这么远的门。那鸳鸯郡地处温江之南,一派好景,鸟语花香,四季如春,佳人才女几多风流,山水都美不胜收,人人都说,在此地,长羡鸳鸯不羡仙,鸳鸯郡即以此为名,以示富足逍遥。
这等好地方,恐怕府中除了悦公泓萱的部下,谁都没见识过呢。
现在侍君不在,家主又要走,把他自己孤零零地丢下,有什么意思?
雨泽心里打翻了醋瓶一样,开口也是酸酸地:“家主若去的长了,便带二管家陈姑姑同行罢。”
雪瑶看他神色,突然感觉雨泽也是个有趣的家伙。本来就是个极爱吃醋的小性子,却非要装得正色凛然,让她一眼看穿,他自己又浑然不觉。有心逗他,便开口否决道:“陈媖姑姑在咱们家中,管的是内府之事,吃穿进出,她最了解,若我带走陈媖姑姑个把月,家里恐会乱套。”
雨泽这次是认真为家主出行着想了,冥思苦想了一会,愁容满面道:“可是若把大管家杨姑姑给带去随行,那家中外务,就得全由雨泽亲自去做,一定管不过来。家主还是带走陈姑姑,雨泽稍辛苦一些操持家中,也可平衡。”
雪瑶微微摇头道:“两大管家各有各的范畴,带走都不合适……咱们府上还有什么人选,是我没想到的呢……”
雨泽此时已经心中狂喊“选我选我”,但理智觉得不太可能,是以一会眼光闪闪,一会神色黯淡,雪瑶看他变脸,心中觉得好笑。
仕女们将菜品布齐,雪瑶便招手让她们都退出去,这才转头向雨泽道:“我的意思,是想找一个以前没去过外边,又肯听话的,最好是跟我去个一段时日,家中也有人能替代他的事务,不至于事情大乱的。”
雨泽不知雪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紧张地听着。
雪瑶笑道:“想来想去,我家雨泽竟是最好的人选了。京城这堆烂事我也知道一些,留你在这里平白地找麻烦,倒不如带了你去,你说好不好啊?”
雨泽听了大喜,急忙殷勤夹菜,将雪瑶小碗中堆起一座山来。
“这么高兴?”雪瑶见他喜滋滋的脸庞,心中也轻松了一些,一边拿筷子阻止雨泽盖楼一般的夹菜法,一边悄悄将碗推得离雨泽远一些防着点。
雨泽一喜之后,又有些愁:“皇上派家主去,必然也有皇上身边亲信随行,到时候见家主带着家眷,恐怕不好……”说着说着,就陷入了自己的想法,皱着眉,咬着筷子末尾,入神地放空了双眼。
“唉,真让你猜着了,皇上为这事专门给了我一道御旨,雨泽此番若有建树,怕还有封诰之事等着呢。”雪瑶将他手中筷子拿下来。
雨泽听得此言,喜出望外,奔出门向皇城方向,双手合十,口中喊道:“吾皇圣明!吾皇万岁!”
雪瑶被这幼稚的举动吓了一跳。在她的印象中,雨泽从开始运转王府各项事务,就迅速长大起来,即便是有些撒娇,也只在私下里对着逸飞。年少时那种完全曲迎的姿态竟像是假的一样,自束发起便再不肯做,端的是端庄秀雅,大家风范,只磨得她满心的邪火,恨不能撕了他伪装好好训教,仍让他再拿出魅态来才行。
但见雨泽兴奋过后,转过头来,脸颊上红扑扑的,全是喜色,雪瑶又不由得心中一甜,神思荡漾,笑容不减:“别只是顾着高兴了,快回来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