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万宁之理
万寄见过这么严肃的万宁，还是在敬亲王府，也就是家里。可是在外面，乃至在京都，万宁都不曾以这种神色示人过。
万寄偷偷咽了一口唾沫。面前这个兄长，他虽常有不服与不屑，但若万宁较真起来，万寄仍有几分天生的畏惧。
“是。兄长请讲。”
万宁缓缓道：“你可知当年父王陪先皇打下天下，后来却第一个回到封地？”
此是实话，万寄没想过这个问题。
万宁慢慢笑了：“弟弟，若想知道答案，你只需四处看看：如今京都中，有几个如同咱们敬亲王府的王府？”
万寄疑惑：“这些，我不曾注意。”
“只有此处五王府，勉强比得上咱们敬亲王府。然而，这是因为五哥哥是监国。”
万宁摇头说道：“这京都虽无限繁华，然繁华背后，开国时，多少同敬亲王府一样显赫的皇族被削权夺银。只是因为他们想留在京都。他们太贪心：既想要财富，又想要权利。”
万寄渐渐有些明白兄长的意思。他看向万宁：“这是父王的意思？既然如此，父王为什么叫我们都留在京都？”
万宁是无法说出原因，否则就是违背了与万俟凛的誓言。万宁只道：“总之，我们在王府，决不可贪心。父亲的意思便是，朝政之事，我们绝不能参与。”
万寄沉默了一晌，对万宁最后一句话，却没有点头：“兄长，我有一问：父王这么多年，所谓养精蓄锐，所谓偏安一隅，是为了什么？”
万寄朗朗道：“我们是西夜的皇族。昔日，西夜的江山由我们祖先打下来不错，但西夜的子民，却是靠自己繁衍生息。若为明哲保身，享受着皇族的福利，却不肯为百姓履行皇族的义务。汲汲于现有的财富、权势，兄长，这的确是一种自保，是愚蠢的自保，焉知不是另一种为你们所厌恶的‘贪’？”
以“不贪”为沾沾自喜，其实也为“贪”。
万寄慷慨激昂一番话，却是敬亲王从未讲给过万宁听。不过是小孩子，心智难免疏漏。万宁这一听，竟鬼使神差也觉得万寄说的有另一种道理。
“这……”万宁神色间有犹豫，万寄心中暗喜。说明某种程度上，自己这个世子哥哥还是赞同他方才所言的。
“明日便要去墨香斋。你可得记住，这不同于我们自己王府里寻常的先生教授。在五哥哥面前，我们必须时刻谨言慎行。”
“放心吧。我知道。”万寄信心满满，应道。
冰璃馆。
司璃音觉得有些倦了，洗漱好正要躺下休息，房门在此时被叩响。
玉滦两只眼睛困得正要合拢，此时清醒着去开门心中多少有些不耐烦。
“什么人呐这是，偏偏此时准备歇下了开门。”
玉滦这番嘟囔着。
打开门，是一脸切切的韵意，手中端着一个瓦罐。
玉滦别有意味打量着韵意，后者朝她抱歉地笑笑，挤过她，径直进了屋里。
“深夜来访，是我的不察，希望夫人能原谅。”韵意先是朝司璃音抱歉。
“没事。”司璃音轻轻回答。
韵意脸上浮了笑意，将端着的瓦罐展示性地向上扬了扬，说道：“夫人，这是我自酿的枇杷露。润心生津，用来解口中涩苦，再好不过。”
“给我？”司璃音并不伸手去接，不过是迟疑问着。
面对质疑，韵意猛点头：“是我专门为夫人您做的。希望夫人能笑纳。”
司璃音能看出韵意这一片“好心”，只是这好心在这个时节难免显得太过突兀。
“多谢。”司璃音朝玉滦递了个眼色，玉滦便将枇杷露双手收了过去，一双眼紧紧看着韵意：“韵意姑娘好心，奴婢代夫人谢过你。”
韵意温和地笑着，看向司璃音有些不好意思：“只希望夫人别嫌弃呢。”
“夫人怎么舍得嫌弃。”玉滦在一旁，近乎于抢答般说着：“正巧夫人每日喝那热橙晶喝得没滋味，如今来了个滋补开胃的，真是雪中送炭。”
韵意愈发不好意思：“雪中送炭怎么论得上？至多，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在场的人都被韵意的羞赧逗得笑起来。司璃音脸上浮现清浅的笑意，她看向韵意，对方脸颊通红，不知是被屋里的热气暖的，还是纯粹的羞。
“欸，这是什么？”韵意眼神一跳，落到茶色的桌上，上面一个雕饰古朴大气的小木匣。韵意之前在司璃音屋里从未见过如此物件，此刻便多了一句嘴问道。
“这是……别人送过来的东西。”司璃音看着这小木匣，答道。
“是别人送给夫人的么？”韵意问着：“夫人，这光看盒子就好精美的模样。能打开瞧瞧么？”
司璃音果断摇头：“这是别人叫我转交给他人的物件，不能打开。”
“啊。”韵意脸上便流露出失望，“好可惜啊。”
司璃音笑道：“这有什么可惜的。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就算能看一眼，就有什么用？”
韵意道：“我倒觉得，美的东西，看一眼，都觉得美不胜收，是赚了。”
司璃音轻轻道：“那就更不要看了。否则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司璃音态度坚决，韵意不好意思勉强。努努嘴做泄气状，便说道：“夫人说的也对。”
夜。极静的夜。
泠然居本应被静谧的黑夜笼罩，然而此刻颇不安静。
王泠站在正厅，胸口剧烈起伏着。她的面前跪着一个小厮，正诚惶诚恐汇报着。
“……茅屋已是人去楼空，玉公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你是说，他跑了？”王泠压低声音问道。
“是……”小厮颤颤巍巍地回答，唯恐触怒王泠。然而他并不知道王泠胸中的怒气已经被触发。
鱼露对小厮使了个眼色：“你先下去。”
小厮如释重负般，急忙逃似的退了出去。
鱼露上前，疑惑道：“小姐，真是奇怪，玉无心为何要跑？”
“我要是知道他为什么逃跑，我能让他一走了之？”王泠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