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以死求谅
“你若不愿离开，便得夫人的命令了结了你。总之，你这种人，决不能再在夫人身边留着！”
白温初话中威胁的意味斐然，笼花听得一哆嗦，浑身颤抖起来。
她看向司璃音，发现后者的眼神是冷的。对方才白温初说的，她却在颔首。
司璃音冷冷说道：“你不愿意滚，说自己无处可去。那我作为主子，便送你最后一程。”
司璃音此时语气冰冷的，仿佛只是在对笼花进行隶属于死亡的宣告一样。
可笼花却不甘心，她不愿意。
“小姐。”笼花跪着向前小意地挪着，将自己脑袋伏得更低，直到碰到司璃音榻前的台阶，她才停下来。
笼花旋即剧烈地磕着响头。
“哐”
“哐”
“哐”
每磕一个响头，便是一声响动。响动一声比一声大，笼花明净的额头也破了，冒出血来。
笼花嘴上不住说着：“奴婢知错了。”
白温初有些担心地看向司璃音，司璃音却一脸平静。
“小姐。”磕了许久，笼花再直起身看向司璃音时，视线里都晕眩中带着血光。她双目泫泫地看着司璃音，眼神里依然是止不住的乞求。
司璃音不是没有心的怪物，她有心，故而笼花一声一声磕下去时，她的确有几分振动。
然而司璃音的内心仅限于那几分振动。
司璃音想起自己的初心：为什么想要笼花能得到一个好的归宿，希望她事事顺遂？
因为司璃音已知道这些东西已经是自己穷其一生无法得到的。
世人皆有遗憾。当能力大一些，或者是力所能及时，便想要去填补遗憾。司璃音便希望自己前世今生的遗憾，不必在笼花身上重演。
然而笼花负了她。她辜负了自己的所有好意。
爱与厌恶并没有十分确然的界限。因为物极必反。就像此时司璃音胸中流淌着的心情：彼时她对笼花寄予多大的希望，如今就要多大的失望。
彼时司璃音希望笼花能拥有自己想要的，如今在被真正触犯自己切身的利益之后，司璃音只希望笼花能从自己的眼前彻底消失。
消失。这已是司璃音能做到的最通融最涵盖的做法。
司璃音睥睨着笼花，冷冷道：“若是要走，现在，最后一次。”
“不然，我送你走。”
司璃音的话很冰冷，笼花从未见识过这么冰冷的司璃音。笼花自知：一切一切的根源，在于她起了贪念，她“不忠”，最后咎由自取。
笼花不知道未来是什么。她此时后悔，却已晚了。可是她不愿意走。
笼花抹了一把眼泪，说着：“奴婢，不要离开小姐。”
说罢，她缓缓闭上眼睛。
“奴婢有罪，任凭小姐，处置。”
是绝气而死，还是投河淹死？笼花发抖想着。她很害怕，可是没有办法。
小姐，俨然是绝对不会要她了。
笼花闭上眼时，如同刑场接受惩罚的犯人。
司璃音嘴唇脸颊均是虚弱的白，她内心并非此时外表看上去那般孱弱。
此情此景，她脑子忽然生出一股自嘲来。
笼花这小妮子，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吧。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究竟哪儿做错了？
司璃音给自己的回答很快很迅速。
――因为笼花只是个奴婢。她没有自私的资格。
从前是司璃音开了个坏头，高看了笼花，总想满足她的需求；故而笼花也高看了她自己，才做出连并着之前加上这件糊涂事来。
司璃音看着闭上眼仍在发抖的笼花，眼中不再有犹豫，她转脸对白温初道：“从我柜子里拿一条帛布出来。”
笼花本就颤栗的身子抖得愈发凶。
司璃音轻轻道：“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你不愿走，如今想走也不会再有机会。”
白温初放开扶住司璃音的手，转而去了柜子前。
白温初第一次打开女人的衣柜，眼睛却没有应接不暇。
衣柜里许多漂亮的衣服，连白温初都觉得漂亮，却都甚少见司璃音穿过。
白温初闻着衣柜里好闻的茶香，收回了跳跃的心思。
眼前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白温初当然分得清主次。
他找出一条帛布，似乎应景的白色，很长，看上去质量极好。
司璃音拿在手里掂了掂，旋即扔到笼花身边的地上。
“料子很好，是腊八时太皇太后新赏的。你拿去，自己了结。”
笼花不得不睁开眼，她的手颤抖着，拿起白帛布，紧紧攥住。
“小姐，难道……笼花真的就这么罪无可恕了么？”
笼花哭着问道。
司璃音淡淡道：“在我这儿，的确罪不可恕。”
笼花眼泪簌簌落下，看着司璃音道：“好。小姐，奴婢想以死来乞求小姐原谅。”
司璃音静静道：“不，我不会原谅你。生生世世，我都不会再原谅你。”
笼花慢慢站起来，朝司璃音极认真地行了礼：“小姐，奴婢告退。”
她向外走着，步形趄趔，姿态颓然萧索。
笼花是去奔赴自己生命的黄泉。她有不甘，有不舍，可她不得不去。这是司璃音对她的背叛的惩罚，更是她对自己的惩罚。
即便上吊做吊死鬼，也不能吓到人。故而要回屋。
笼花一步一步挪回屋子，她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想活着。
房梁很高，笼花踮起脚，又艰难地跳起，才将白帛布系到了房梁上。
轻轻松松打了个结，死结。
这是笼花替司璃音无数次整理裹扎时的习惯性动作。
笼花踩着凳子，脖子触碰到白帛布的一瞬间，她感觉到生命的微凉。
这下是真的结束了。笼花想着。
只是……
小姐，下一世，请一定要原谅我。
笼花没有死成。
她踢掉凳子，帛布承受着一个人的重量发出“呲啦”的声音。
笼花终于是害怕，她一面难受地吊在那儿一面侥幸地想着：帛布会不会断掉？
那样她跌落下来，虽然也许腿会摔断，但不会像现在这么害怕。
然而毕竟是太皇太后亲赐的帛布。
质量很好。
笼花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急速流逝，直到她再也无法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