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秋黎的施舍
听得这话，司璃音诧异地看着秋黎，宛如在看什么怪物似的。
她倒是真以为我是个只知道吃白饭的蠢货么？司璃音心里默默想着。
“封你为儒人，是王爷的口谕。哪有什么借还一说？”司璃音心里措了好一会儿辞，才勉强使自己说出不太伤人的话来。
秋黎却摇头，颇有些兴奋地说着：“司姐姐，若我生下孩子，王爷看我是孩子的生母，一定会答应我的请求，恢复你的名号的。”
司璃音这才明白，秋黎这段话峰回路转，原来是向自己施舍来了。
司璃音很想轻叱一声，再说一句：你以为我很想做那儒人？
但转眼看到秋黎乐呵乐呵的神情。司璃音又心想：算了。秋黎把她当傻子玩，是因为她本就是个傻子。可司璃音本就不是个傻子，和一个傻子计较什么？
司璃音便款款地笑了，说道：“多谢秋儒人。我便等着秋儒人的好消息了。”
往往有求于人的时候，才是彻底输给了这个人。看来秋黎颇懂这个道理。
看见司璃音顺从的反应，正是在秋黎意料之中。她便在心里叫好，面上也是极受用的模样。
冷阁的大门洞开着，凛冽的冬风便由这个契机刮了进来。
司璃音眼睁睁看着秋黎打了个寒颤。
“秋儒人有孕在身，身子娇贵，此处风大，又阴冷。儒人不如先回去吧。”
司璃音便这样说着。
秋黎一双乌黑的眸子转着，极认真地看着司璃音。司璃音方才那番无比自然的话，倒让秋黎分不清司璃音究竟是真诚的关心，还是不耐烦的逐客。
想到这儿，再看看司璃音依旧平淡如常的神色，秋黎便说着：“司姐姐，总之你放心。我虽做了儒人，但我不会怎样。我只会好好养胎，再为王府生下这个长子。”
“别的，我什么也不会想，也不会参与。”
司璃音静静瞧着她，看见她清凉眸子里自己的倒影。
若是方才以前，秋黎这一番漏洞百出的话，只会叫司璃音不断地挖苦；但此时司璃音看见秋黎这副模样，心里却有些了主意。
据呼峪调查得到的，秋黎是个细作。她在这王府里，潜伏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怀有万俟凛的骨肉，应说是得按照她之前一直的沉默，继续隐忍潜伏下去。
可是秋黎却像忍不得了似的，今天到冷阁里来，也无非是向自己来炫耀。她虽炫耀，一口一个“司姐姐”却叫得极亲热，也是想要拉拢自己，或者利用自己。
能叫一个细作这么失常，而这细作偏偏是个女人。秋黎今天行为的意义，和之前的司如烟并无两样。秋黎却更谨小慎微。
她喜欢万俟凛。
司璃音脑海里忽然一道灵光闪过。
喜欢万俟凛，这并不稀奇。万俟凛的身份，品貌，足以让西夜国的任何一个思春的女人为他沉沦。
秋黎喜欢上万俟凛本无可厚非，可她是个细作。喜欢上万俟凛，便是她作为一个细作的悲哀。
想到这里，司璃音眸子里渐渐流露出一丝怜悯，见秋黎神色仍是自以为隐秘的模样，她顿了顿，才说道：“秋儒人不必在我面前说这些话。在其位，谋其事，秋儒人既已是儒人，享用了儒人的份例，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呢？”
这几句话清清淡淡，司璃音说出口时语气明明轻如鸿毛，听到秋黎耳中，却犹如泰山压顶。
这相当于是被司璃音三言两语便挡回来了。
秋黎脸上讪讪地，她之前都不知道司璃音说话竟会这么缜密滴水不漏，偏偏又鞭辟入里，直接就讽刺到了她。
偏偏秋黎之前又端着一副极善良贤惠的模样，此时便再不好治罪司璃音这般的讽刺。
“司姐姐说的是。”
秋黎脸上仍挂着微笑，便淡淡说着。
“我先走了，司姐姐请多保重。”
秋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来。
“秋儒人慢走。”
司璃音心里倒高兴，这人终于是要走了。
秋黎便迤逦地离开了，司璃音眼见着她的背影离得远了，才自己慢慢坐下来，自顾自倒着茶。
“小姐。”笼花跑进来，气喘吁吁，一脸关切，“那秋黎对你怎么了，她有没有欺负你？”
司璃音极坦然地喝着茶，慢慢说着：“你可看见秋儒人方才走出去的神情？”
“看见了。”笼花点头说着，眼睛微向上看，明显是在回想方才的情景。
“她出门的时候，脸色真是难看极了，可嘴边偏还要挂着笑，那副神情，我看着只觉得奇怪。”
司璃音点头，静静说着：“你既然看见她的神情了，就应当知道：究竟是她欺负了我，还是我让她吃了瘪？”
“哈哈。”听得司璃音这么说，笼花才放心地拊掌大笑起来，“原来是小姐让秋黎吃了瘪。也好，谁让她抢走小姐的东西来着！”
司璃音放下茶杯，慢慢走到门口。
“小姐，门口风大，你小心着凉啊。”
笼花看着司璃音的动作，便又关切说着。
“冬天本就是有风的。”司璃音轻轻说着，“冬天的风雪虽大，可过了风雪，便是新年。”
正如如今的形势，司璃音都觉得尚不明晰，万俟凛作为局中人，只可能更加被动。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小小的变动，都可能导致不同的结果。
平心而论，司璃音最开始是恨着万俟凛，恨他前世对她任意屠戮，恨他今世对自己刻意薄凉。可撇开这些，因为司璃音已经知道，万俟凛在这个位置上，自己前世落魄地死去，是前世的万俟凛的因，却不是主要的因。
因为前世时，万俟凛虽对手无寸铁的司璃音举起屠刀，但司璃音却不是因为万俟凛而一命呜呼。
她是因为司家，因为那个为了利益亲情伦理也不顾的司家！那个声名赫赫的国公府！
愈是冷静下来，司璃音便慢慢越客观。被关在冷阁的这数月里，她已想的很清楚：之前她加到万俟凛身上的恨意，也不过宿生的怨念无处释放，便非要强加于一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