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少年之痛
沈兴果然头脑极好用，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给自己传递信息。
司璃音赞许地想着，又将这几句话从头至尾地看了几遍。
等到她将纸片上的内容熟记于心，都可以倒背如流之后，司璃音快步走到书桌前，拿开了灯火的灯罩，再将这张纸条慢慢地放在正燃烧着的烛火上。
纸是易燃的，司璃音眼睁睁看着它不一会儿变成了黑褐色的灰烬。再轻忽忽地落到了地上。
司璃音很镇静。先是慢慢地洗了手，再重新换了身衣服。
“小姐，那老伯说下次还要送菜来，”司璃音到达正厅，笼花宛如看到救星一般对她抱怨着：“人老了就是牛脾气，我好说歹说，全都劝不住。”
司璃音只淡淡笑了笑，仿佛不甚在意的模样。
“他要送，就让他送来吧。”
“小姐，真要做菜啊。”笼花不可置信地说着：“小姐，不是我说。您怎么看，都不能是去厨房奔波的人呐。”
“毋需多言。”司璃音轻轻说着，“我只是想试试。”
如果有一天，即便有一天，她能自己做饭给自己吃，即便那是走投无路，便也不至于使自己饿死在殍途。
墨香斋中，万俟凛眉头紧锁。
今日朝会之上纷杂，几股朝堂之上暗流汹涌的势力今日竟全部露了狐狸尾巴。
此时桌案上摆得如山的奏折，关乎西夜国中大小诸事的奏折，竟全要他来处理。
崇华殿中高坐着的楚帝，精神也一日不如一日，万俟凛一天天看着他勉力支撑，私下也动用过四方力量寻找神医医治，可一直却未见起效。
万俟凛很清楚，即便案上这些奏折由自己细心批阅过，可最终也不会被楚帝所知。因为皇宫中，皇贵妃淑氏，也已经在以楚帝体弱为由，插手国事。
万俟凛几乎无法理解，楚帝为什么会准许一个妇人插手国家大事，即使楚帝已经身体乏力，但也不至于色令智昏，如此荒唐。
书房的门悄然打开，丛竹脚步很轻地走了进来。
“王爷。”
万俟凛合上奏折，神色间却未有轻松之意。
他淡淡开口，说着：“丛竹，朝中形势一日不如一日。我看，他们是迟早要有所动作了。”
丛竹心领神会，点头说着：“属下已经听说，今日崇华殿中，已有人按捺不住。”
万俟凛点头。
“王爷可要现在动手？”
万俟凛这个时候却摇头，静静说着。
“要撼动一棵大树，光靠树上的枝叶摇动是不够的。况且本王不只是要撼动它，而且是要根除它！”
“现在并非最好的时机。”
“还要等。”
丛竹点头，恭敬地说道：“王爷说得不错。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属下已经为这一天准备许久了，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王爷一声令下，属下一定身先士卒。”
这番热血激昂的陈情，万俟凛听着神色虽没有多大变化，但心中还是感受到了些许暖意。
丛竹从小和万俟凛一起长大，他原本是万俟凛母亲暗卫的儿子。
那一场事故中，不仅万俟凛的母妃，还有丛竹的父母也全被他们绞杀。
仇恨是最好的催化剂。从那以后，两个少年一夜长大，原先互相看不顺眼的丛竹和万俟凛，从那时起却因为相同的仇恨而抱在了一起。
属于少年的那些日子，他们骤然间便失去了真正最爱他们的人，只能在痛苦中报团取暖，互相舔舐伤口。
丛竹很清楚万俟凛蛰伏这么多年的原因。
他在等一机会。
等一个将那些人一击则死的机会！
正是因为年少的时候和万俟凛一样，感同身受地经历过了那些可怕的事情，丛竹也才更能懂万俟凛心中掩藏着的滔天的愤怒。
所以丛竹也才能成为万俟凛身边唯一的，集侍卫和客卿身份于一身的人。
独此一人。只有丛竹。
然而即便是丛竹，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谁。他的父母是暗卫，被杀时虽心有不甘，但他们是被主家所弃，所以并没有透露自己的主家是谁。
丛竹只知道父母保护的是万俟凛的母妃，昔日的皇后，但重病的皇后最后却和他的父母一起葬身在那昱蓥宫的火海里，和昱蓥宫一起，被一个昼夜的大火烧成了漫天的灰烬。
从那以后，昱蓥宫和先皇后，一起成为了皇宫里的陈年往事，成为了连楚帝都闭口不谈的禁忌。
只有万俟凛知道，他的母妃为什么会死，是被什么人杀死。
事实上，昱蓥宫烧毁之后，万俟凛便忽然发起高烧，就像那天夜里昱蓥宫的大火一样，万俟凛的病情也来势汹汹，众太医将他刚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他便赤着脚跑到皇宫里的杂役库找到当时正涕泗横流的丛竹。
“你要不要报仇？”
少年时的万俟凛仍显稚嫩，还不懂掩藏心事的他眼里全是红色的怒火。
丛竹不记得自己当时怎么回答的万俟凛，总之之后，万俟凛将他从杂役库带回到自己身边。
复仇的计划，则在慢慢的酝酿。
一晃已经这么多年，当年恨得不能当场撕碎所有加害自己母妃的凶手的少年，现在已经成长为一个不苟言笑，沉稳地可以叫丛竹“还要等”的王爷了。
可是丛竹无比清楚，心中的恨，万俟凛和他一样，从来都没有减少过。
丛竹收回了思绪。
“王爷，方才冰璃夫人购进了许多蔬菜。”
他汇报着。
万俟凛听了，扬了扬眉，“她买蔬菜做什么？”
“似乎是要学做菜。”
“……”万俟凛轻轻说着：“她倒是不像会是这么闲情逸致的人。”
“冰璃夫人确实是喜欢居安思危，不肯轻易放松下来。”丛竹点头说着。
“她要学做菜，你就不能当做她只是在学做菜。”万俟凛冷冷地说着。
有可能她是在练习以后离开王府生存的技巧了。万俟凛默默想着。
“其实，冰璃夫人想做的似乎是飞仙楼的那一道名菜――‘飞仙雨香’，上一次被李婉儿她们砸了场子，似乎是没有尽兴。”丛竹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