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于是玉芹柔声对柳氏道：“事情不管怎么说，也是能解决的，这个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况且，你还有檐儿。”
是啊，还有檐儿，柳氏伸手抚摸儿子的脸：“若我那会儿真的死了，那我的檐儿，和他的父亲，就真的是解下了血海深仇。”
想想都能想到，柳家一定会带走檐儿，然后百般教导檐儿，自己的死都是王家的错，于是数年之后。自己险些让他们父子相残，柳氏长长叹气：“陶妹妹，这会儿我才晓得，我这辈子，竟然都是傻的。”
玉芹只是伸手握住柳氏的手，柳氏看着玉芹：“你方才说，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可是我，这坎儿怎么过去呢？我和夫君，再也回不去了。”
玉芹现在和王为安的感情很好，柳氏一眼都能看得出来，而且玉芹比自己好，到了现在，柳氏终于肯承认这点了。那自己怎么去和玉芹争，又凭什么争？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背夫私逃，自己竟然还以为，自己做的全是对的。
柳氏的神色变化看在玉芹眼中，她晓得这会儿柳氏也是百感交集，只是轻声道：“等回去了，先睡一觉，等好好地睡一觉，再想想那些事情，该怎么解决。柳家，我想，你也一样是回不去了。”
柳家？柳氏苦涩一笑：“我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怎么回去呢？玉芹妹妹，你说的对，我是个可怜人，然而，我连自己怎么可怜都不晓得。”
马车已经停下，王三小姐的声音已经响起：“嫂嫂，你回来了。”
“我，我也没有脸见三妹妹。”柳氏喃喃地道，怎么还有脸去见王三小姐呢？那些流言，自己不也是信了吗？不但信了，还觉得世上人都该信了。况且，当天自己该在那里等着王三小姐醒来交代完再走，甚至要带上王三小姐才是。可是自己做了什么？相信了别人的话，把王三小姐就丢在那里，自己这个嫂子，到底是怎么对小姑子的？
柳氏坐在那不动，玉芹只好掀起帘子，王三小姐一眼就看到车内的柳氏和檐儿，惊讶地喊道：“嫂嫂，你怎么把他们带回来了？”
“这话说起来还长，先让他们进去，我们再慢慢地说。”玉芹示意怡人和王三小姐一起来搀柳氏下车，听着玉芹的话，柳氏觉得自己越发没脸下去了，但总不能在这车里坐一辈子。于是柳氏只能勉强让自己下车。
檐儿也被怡人抱下来，檐儿已经晓得这就是自己父亲的屋子，于是檐儿对柳氏道：“娘，我们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了？”
王三小姐不晓得玉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想反驳檐儿，但又觉得自己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闹脾气，于是王三小姐什么话都没有说。
柳氏却已凄然一笑：“檐儿，我们先进去再说。”
“嫂嫂，你看她故意装出一副娇弱的样子，这样的人，留在家中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呢。”王三小姐当然不愿意柳氏母子在这家里住着，玉芹也晓得王三小姐是为了自己好，只是浅浅一笑：“进去再说吧。怡人，你去让人收拾间屋子出来，先让他们母子在这住几天。”
怡人和王三小姐想的一样，但也晓得玉芹的决定自己是无法反对的，只能应是后就赶紧去吩咐下人准备了。王三小姐看眼柳氏，觉得柳氏越娇弱，就越看不顺眼。谁知道她是不是装出来的，当初自己真是瞎了眼，以为这个嫂嫂是真的对自己好，谁知道还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呢，她就跑了，跑了也就罢了，还在几年后有脸回来，现在还好意思进自己家的门。
王三小姐心中各种嘀咕，但也要跟着玉芹到厅上坐下，柳氏是能感觉到一路这些下人们，包括王三小姐在内那面上的不满的，柳氏越发感到难过，还有几分难堪，可是现在对柳氏来说，玉芹竟然已经成了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世间事想起来就这么可笑，一个在数月前还被柳氏恨到骨子里的女子，不过片刻，就变成了柳氏唯一的救命稻草。
“屋子已经收拾好了。”怡人很快就回来禀报，玉芹站起身：“那我就带你们母子去歇息，等你歇息好了，想清楚了，我们再谈以后。”
玉芹的语气不是商量的，柳氏也顺从地带着檐儿起身，往那间屋子走去，屋里有床铺桌椅，桌上还有茶水点心，被褥也很舒服，柳氏原本是不困的，但一走进这屋里，闻着那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的细细的幽香，就有些困倦，恨不得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等睡醒了，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该有多好。
玉芹看柳氏的面容就猜出她在想什么，于是只道了声好生安置就关上门离去。
“娘，以后我们就住这里吗？舅舅呢，舅舅他们，我们是不是看不到他们了？”檐儿等玉芹一走就询问柳氏，柳氏把儿子抱过来：“檐儿，以后你就没有舅舅了。”
“为什么？”檐儿疑惑不解，柳氏也不能告诉儿子发生了什么，只是打了个哈欠：“你还小，这些事儿不能告诉你，先睡吧，等睡醒了，也许，事情就不一样了。”
睡吗？檐儿不解地躺下，很快就进入梦乡。柳氏也躺在儿子身边，但愿自己醒来，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了，那该多好？
“嫂嫂，你怎么把她给带回家了？”玉芹刚回到自己屋里，等在那的王三小姐就迫不及待询问，问的还是方才那个问题，玉芹不由微笑：“你这还没嫁过去呢，脾气怎么就和那边的一样了？”
“嫂嫂，你笑话我。”王三小姐脸一红就背转过身去。玉芹缓缓地道：“说起来，她还真是个可怜人，她并不是柳家的亲生女儿。”
“不，当初柳家是给她办了满月酒的。”虽然那时候王三小姐还没出生的，但总是听人说过的，玉芹也笑了：“是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不过是柳老爷在风雪之中捡回来的孩子。”
“当初她还说嫂嫂你出身下贱，可是她这又算什么，也不过就是……”王三小姐话没说完就对玉芹吐舌：“好了，嫂嫂，我不说了，我也晓得这样话太过刻薄了。毕竟柳老爷认了她，柳大爷口口声声她是妹妹，她就是柳家的小姐，就能和我们一起说话一起玩耍。”
“柳家阴险狡诈就在这里。”玉芹长叹一声：“所以我说，她是真的可怜，她原本以为疼爱她的父亲兄长，不过是把她当做报仇的工具。”
报仇的工具？王三小姐吸了一口冷气：“原来，这就是为什么，柳家要把她带走的原因？”
“是啊，她也是身不由己，可这世间，又有几个女子，能够由得了自己？”
玉芹的话让王三小姐皱眉：“那嫂嫂，你现在想怎么做，难道说你想让柳氏回来，这是引狼入室。”
“我自问还没有这么贤德，要把自己的丈夫分给别人。”玉芹的话让王三小姐点头：“对，就这样才好，嫂嫂，她再可怜那也是她的事情，我们也只能……”只能什么，王三小姐说不下去了，不能把柳氏给赶出去，也不能收留在家中，更何况，还有柳家那一摊子事呢。
王三小姐长长叹气：“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些事情全都给解决掉？”
“会的，一定会的。”玉芹安抚着王三小姐，其实又何尝不是安抚自己，毕竟这些事情，是王家人共同面对，要一起解决的，而如果解决不好，那还真是日子都过的心惊胆战。
“啊，妹妹也在这里？”王为安疲惫的声音响起，玉芹忙站起身：“你回来了，我和妹妹正在说这事儿呢。你瞧，这事情，会是什么结果？”
“我方才在那里，又和柳大爷吵了一场。”王为安见王三小姐要走，开口就是这句，果真王三小姐停下脚步：“哥哥，你们吵了什么？”
“他已经入魔了。”王为安咬牙切齿地说了这么一句，入魔。这是王为安对柳大爷最恰当的评价了，他不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也不愿听柳二爷的任何话，对他来说，这过去的三十年，只有这一件事，那就是为姑母报仇，让王家家破人亡，再没有任何复原的迹象。眼看着大功就要告成，他怎么能接受当初坑就是错的，没有什么王家勒死了他的姑母，也没有什么百般虐待。
柳老爷，真的是罪孽深重。王为安的话让玉芹也叹气：“不管他们有没有入魔，我们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王为安也点头：“你说，若是真正的好人，那柳氏不管怎么说，也是在他们身边养了那么多年，怎么会那样对待，竟做出这么下作的事情。”这竟是没有把柳氏当做人来看，才会这样做。
下作的事情？什么下作的事情，王三小姐好奇了，玉芹轻咳一声提醒王为安：“妹妹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