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家人
“不，不是你的不是，三妹妹，你从小生长在富贵丛中，许多事情你都不清楚，我但愿你永远都不知道那些事情。”玉芹伸手抚摸王三小姐的脸，语气十分真挚，王三小姐点头：“嫂嫂，我晓得，你是天下最好的嫂嫂，可是嫂嫂，你方才说，你要让自己对得起所有人，嫂嫂，你可想过，你要先对得起自己？”
对得起自己？这简单的五个字让玉芹的泪不由满睫，对得起所有人，唯独自己被放到了最后，因为只有对得起所有人，才能证明陶老爷的选择是对的，才能证明自己被值得这样的对待。方才对陈小姐和楚小姐，玉芹是羡慕的，羡慕她们可以不用这样自苦，而是可以做自己，可以撒娇，可以放纵。
不能撒娇，不能放纵，每一句话说的都要合适，每一点微笑都要恰当，不能让自己堕了陶家女儿的名声，这是玉芹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种种，唯独没有问过，这样对得起自己吗？
“嫂嫂，我说错话了吗？”看见玉芹的泪，王三小姐顿时慌乱了，着急地询问玉芹，玉芹摇头：“不，你没有说错，只是我，只是我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说，你要对得起自己。三妹妹，有时候我很羡慕你的，可以撒娇，可以放纵，可是我不能，从我被娘卖了，被带进李府的那一刻起，就再不能了。”
熬不住哭了，就会被嬷嬷们说，被姐姐们打，只要咬牙往上，才能让自己不被讥笑，丫小姐三个字，陶五小姐说的轻巧，但对玉芹却是重重一击，一定要做到最好，比陶家亲生的小姐们都好，才能让人不再讥笑，可是从没有人问过，凭什么？
王为安要寻玉芹拿东西，走到门边听到玉芹和王三小姐的对话，刚想走进去就听到玉芹悠悠地长叹一声：“三妹妹，夫君他能在大变之后心如死灰，可是我，连心如死灰都不被允许，我从进了李府那一天起，就被要求，做个好丫鬟，被父亲认义那天起，就被要求，做陶家的好女儿，不能错，不能疲惫。三妹妹，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这门亲事吗？那是因为我觉得，嫁一个心如死灰的夫君，并不是什么坏事，起码他可以让我知道，这天下还是有人，可以被允许不完美的。”
王为安的脚步停在那里，原来，她心中沉甸甸地放着那许多东西，可是她从来都没有说出来过，她的面上，永远都是那样云淡风轻地笑容，这个世上，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承担着那么多，自己太过自私，太过把自己的情绪当做一切。
玉芹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面上的眼泪擦掉，对王三小姐笑着道：“好了，别哭了，多好看的一张脸，这会儿都哭花了。”
“嫂嫂，我从没想过，想过原来你过的这么苦，原本我以为，这天下只有我最苦。”王三小姐哽咽说着，甚至开始摇头：“是我的错，我当初遇到这些事情，还去找您抱怨，还去和您说那些话，却从没想过，要反过来安慰你。”
“我现在很好。”玉芹见王三小姐一脸不信，伸手按住她的肩：“怎么，你不信我的话吗？”
王三小姐看着玉芹，唇张了张但不晓得该如何回答，玉芹的语气变的更恳切了：“这世间的人，都希望这辈子顺顺当当的，遇不到大风大浪，平平安安的，可是做人，哪有这么容易呢？既然天生我来世间，那就要好好地活。什么心如死灰，什么斩断尘缘，都不过是要等遍历繁华后才能说的话，我才活了多大，可不敢说这些话。”
王三小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玉芹点一下她鼻子：“好了，把脸擦干净吧，这会儿只怕还有客来呢，啊……大爷！”玉芹后面一句是看见王为安走进屋内发出的惊呼，不等玉芹再说话，王为安已经伸手把玉芹的手给握住：“从今往后，你有我护住，我会对你很好很好，一辈子都很好。”
这是自己方才和王三小姐的话都被他听去了，玉芹的脸不由有些微红，但还是强迫自己对他微笑：“方才不过是三妹妹问起，我就说了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都过去了，你看，我过的越来越好。”
“在我面前，你是我的妻子，不因为你做的完美无缺我才能对你好，仅仅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妻子。”尽管王三小姐还在身边，但王为安觉得，自己该把这些话给说出来，说出来才能让自己完全地放开，玉芹没有想到王为安会这样说，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地道：“那，你的妻子，或许……”
“我的妻子，她姓陶，她叫玉芹，她就站在我面前，有这样的笑，有这样的声音，纵是天仙也不可取代。”情话说的如此动人，王三小姐在一边啊了一声就用手捂住耳朵：“哥哥，我什么都没听到。”
玉芹不由伸手捶王为安一下：“去，你这样说，看妹妹都害羞了。”
“我想，你说的对，我们就该好好地过，嗯，给妹妹早点寻个好夫婿。”王为安放开玉芹，但把王三小姐的手从耳朵上拉下来，大声说着，王三小姐正好听到这句话，不由不满地大叫：“怎么又扯到我身上？”
“因为我不让你心如死灰，不让你出家为尼，不让你终生在闺中，你嫂嫂说的对，我们该好好地过，天生我们在这人世间，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过了这辈子。”王为安的话彷如誓言，玉芹唇边的笑变的温柔，接着那笑渐渐染上了眼，让她整张脸都变的那么美。
这是自己的妻子，如此地善良，如此地美好，王为安觉得，此刻心中满是阳光，明明父亲刚刚去世，但全家人的心都在一起，劲儿往一起使，那有什么难关是过不了的？
到了晚间，楚家那边又送来一份祭礼，还有楚太太亲自写给玉芹道谢的信，来送祭礼的管家娘子对玉芹道：“我家太太命小的代她多谢大奶奶，等百日过后，再请大奶奶去我们家上坐坐。”虽
说父母去世守孝要三年，但在民间，特别是商家，那也不可能因为家里有丧事就丢开生意不做，往往铺子在七七四十九天后就重新开张，至于这女眷之中的来往，等到百日重孝去了，就可以进行小范围的应酬，到满了一年的孝，那差不多也就和平常一样来往。
楚太太这句邀请，就表示从此之后，玉芹就能和她们开始应酬，玉芹自然也要多谢下楚太太，又打赏过来人，等楚家的管家娘子刚走，王三小姐就感慨道：“都快两年了，我都没见过她们这些人对我们恭敬说话了。”
玉芹不由捏下她鼻子：“人情冷暖，这也是难免的，他们没有落井下石就已不错了，也不指望她们别的了。”
王三小姐点头：“是啊，嫂嫂，等以后，我们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越过越好，总有一天，会好过当初的。玉芹看着王三小姐的笑容在心中默默地加了这句。王老爷的丧事办的也还算热闹，在祖坟那里寻了块地，做了坟，五七那天出的殡，等到了七七那天，做过了道场，王为安也就在腰上系了白腰带，穿了素服去开铺子。
此时楚家的赏花宴早已开过，听说那天那盆双色菊大出风头，因此也有人迫不及待地来王家铺子询问，等王为安的铺子一开，就迎来了好几家的人，不但如此，还有人连明年的春花都要定了，甚至还有撺掇着王为安要他盖个暖房，好在暖房中发出花草来，过年好看。
这做暖房王为安不是没考虑过，但若是暖房做小了，里面不过就是几株花草，当不得什么大用，要做大了呢，这银子又要从哪里来？因此王为安只是口中应着，并没有立即答应，但回到家中就和玉芹她们商量。
“哥哥，不是还有些我的嫁妆吗？”王三小姐率先开口，王为安已经摇头：“不成，你的嫁妆就剩下那一点东西了，我就算是穷死也不能动你的嫁妆。”
“没有妹妹的嫁妆，还有我的嫁妆呢。”玉芹在一边缓缓开口，这更让王为安摇头：“我这就成什么人了，不是用妹妹的嫁妆，就是用我媳妇的嫁妆。”
“什么人，我哥哥啊！”王三小姐的话一下堵了王为安的嘴，玉芹笑着道：“你啊，这件事上又未免太过迂腐了些，做生意最要紧的是什么？是银子啊，那银子从何处来？”
这话说的对，但王为安还是不愿意：“我晓得你的意思，但你要想想，妹妹那些剩下的嫁妆，也是她安身立命之本，我若是把她安身立命之本都拿走了，那算怎么一回事？再说，赚了还好，若是亏了，那就……”
“若是亏了，我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留着那些银子，白白霉烂了，更可惜呢！”说着王三小姐就把一把钥匙拍在桌上：“箱子我已经搬到嫂嫂屋里了，钥匙在这里，里面收的东西，任由哥哥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