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风波
玉芹吸气呼气，好让自己心中的那团火给压下去才对怡人道：“方才泡茶的水是你们用茶炉子烧的，这会儿要洗澡这些水一定不够，你们先去厨房要热水吧。”
怡人应是，走出门要叫小丫鬟跟自己去，同喜已经走出来，对怡人压低声音说：“你平常什么都清楚的，这会儿说这话，是要往小姐心口上捅刀？”
心口上捅刀？怡人猛地想起什么，吓得脸都白了，对同喜轻声道：“姐姐，是我的错，我……”
“算了，小姐的脾气好，这会儿我们也就当做你没有说这些话，赶紧去厨房要热水吧。”同喜和怡人的对话虽然低，但玉芹耳朵灵，还是全听到了。玉芹不由叹气，就算知道了女子出嫁后的日子没有出嫁前好，哪又怎样呢？世间女儿还不是都要出嫁，还不是要承受众人的议论，还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玉芹看着桌上的镜子，照出自己的容貌来，的确很美，可是等数年之后，自己在镜子里面看到的脸，是不是就和李太太，陶太太她们都差不多，一模一样的端庄沉静，说着一模一样的话。
“小姐，您不如先用点点心？”同喜小心翼翼地问，玉芹微笑：“还是等晚饭吧，我还是想吃我们家厨子做的菜。”
“也是，外面厨子做的，哪有自家厨子做的好。”同喜说着就叫来人，一个小丫鬟跑进来，同喜对那小丫鬟道：“你赶紧去厨房告诉怡人姐姐，就说小姐想吃我们家厨子做的菜，让他赶紧做几道来。”
小丫鬟跑出去了，同喜才把灯掌上，玉芹看着灯光跳动，这日子，怎么过的这么快，眨眨眼就又是一日。
怡人走到厨房院子的时候，厨房里面还吵的很热闹，隐约还能听到苏婆子的声音，怡人不由对身边的小丫鬟摇头：“苏嬷嬷平常也是很能说的，怎么这会儿，就说不过别人了。”
小丫鬟当然不敢接怡人的话，怡人已经走进厨房，这厨房颇大，除了两口灶，还有橱柜等物，这会儿一个胖大妇人正双手叉腰，站在橱柜面前，怡人看向橱柜，见里面放着米面等物，晓得这是不肯交钥匙了。
而苏婆子和陶府带来的厨子，这是个男的，人都叫他刘七，和他女人都是在厨房伺候的。这会儿刘七不好和那妇人对峙，刘婆子正在那和妇人争吵。
妇人只是冷笑：“那天管家都和我说了，说你们来了之后，这厨房还是我做主，你们只是做些家乡小菜。怎么这会儿，你们就要在这厨房做主，只许我做些普通菜肴，我在这衙门里，也是伺候过四五任官员的，谁不爱吃我做的菜？”
“这位大嫂，管家既然没和我说，我也只认我们大奶奶，我们大奶奶这会儿吩咐了，要分两个灶，那这官儿这会儿姓陶，自然是我们陶府来的人要在厨房做主。”说着刘婆子就要去拉那胖妇人，胖夫人怎么肯让，对苏婆子道：“你们家的人，说话怎么都是不算数吗？”
苏婆子原本以为只是一点小事，想让他们把这事儿都说清楚了，那就该烧水烧水，该做饭做饭，好伺候上面的主人们都歇息了，谁知这胖妇人虽只有一个人，却颇有千夫不当之勇，口口声声只是他们说话不算话。
再说这厨房里面还有几个本地请来的杂役，既是本地人，那就要护着自己这边的人，苏婆子那惯是灵活的嘴，也有点说不过他们，于是这厨房之间，顿时形成一个小小战场，谁都不肯让。
“苏嬷嬷，怎么这会儿了，大奶奶说的话，还是没有做完？”怡人听了会儿就含笑上前对苏婆子说。
这胖妇人见到怡人，再一瞧她身上的穿着，晓得怡人只怕是个有脸的大丫鬟，于是这胖妇人就对怡人高声道：“姑娘，你来的正好，你来给我们评评理，你们家管家答应的事情，怎么这个人全不肯。”
这胖妇人虽然胖，看起来还有些粗鲁，可是听这话说的，心中似乎也很有劈着，怡人心中判断了下，晓得这个人不好打交道，也不能硬生生地给说回去，于是笑眯眯地道：“这位嫂子，您贵姓呢，当初我们管家是怎么答应你的？”
“我姓周，在这府城里面做厨子，也有二十几年了，从我家死男人还活着的时候，我就帮忙做厨，后来他死了，我一个寡妇，不好抛头露面，因此也就来到这衙门里，一做，也有十来年了。”
“原来是周嫂子。”怡人听完后笑盈盈地说了这么一句，才对刘七道：“七叔，原先在家中时候，管家又是怎么对你们说的？”
怡人笑眯眯地，这里面的人倒不好十分吵了，于是刘婆子也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道：“怡人姑娘，我们这么大老远地跟来，不就是想要好好服侍主人吗？”
“服侍本官，也是我的职责。”周嫂子已经不甘示弱地来了这么一句，怡人点头：“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因此我们大奶奶才说了，让分两个灶，况且这以后三年，大家彼此都是同僚，难道说你狠我，我不喜欢你，到时候谁要在汤里多加一把盐，谁要在菜里多放一勺醋，这盐多了，醋酸了，上面责问起来，可不是只会说谁，而是都要说。周嫂子，刘七叔是陶府的老家人了，他们被说了，顶天不过就是卷了铺盖回家，然后等回家再在府上谋个差事，也不算什么很困难的事情。至于周嫂子你……”
怡人看着周嫂子不说话，周嫂子被怡人话里的意思给吓到了，周嫂子要被赶走，那就很难再找到肯雇她的，况且这十来年，周嫂子靠着在这府衙里做厨子，在家中也颇有些面子，也是盖了大屋，给儿子娶了媳妇，还想着把这手艺传给自己儿子，好让他能进这府衙中来继续做呢。
这也是周嫂子为什么要给管家送了份厚厚的礼，好让他答应自己留在这的原因。
怡人瞧着周嫂子的脸色，晓得自己说中她的心了，因此含笑道：“自然，要怎么处置呢，都是上面人的意思，我这会儿呢，只是来催水的，大奶奶也好，四小姐也罢，都在等着热水洗浴呢，还有老爷在前面和缙绅们宴饮，到时候回来了，房中自然也要备好热水，若全耽搁了，昨儿老爷才撵了个小厮回家呢。”
“怡人姑娘啊，我们这不是也想赶紧烧热水，可是这周嫂子和这几个杂役，连柴都不让我们搬。我们被赶回去了，这也没什么，不过去求求老太太就好了，只是……”
刘婆子也一边装可怜，一边话带恐吓，这些杂役原本也是受了周嫂子的唆使，这会儿听到怡人说的有道理，因此也就让开一些，刘婆子见状高声道：“赶紧去搬柴火，烧火，先给大奶奶和四小姐烧了洗澡水。”
方才还不肯动的杂役们，这会儿跑的比兔子还快，去搬柴火的搬柴火，在灶下烧火的烧火，拉风箱的拉风箱，很快灶下火就烧起来，眼见水就要热了。怡人微微一笑，周嫂子已经蹭到怡人身边：“姑娘，我也会几个拿手菜呢，清淡的，口味重的都会做，这湖州也是爱吃河鲜的，今早刚送来的鲜鱼还在那缸里养着，这就先给小姐做个鱼头汤，再来一个醋溜鱼片，请小姐和大奶奶赏味。”
刘七见这会儿周嫂子去讨好怡人，鼻子里面哼出一声，刘婆子已经对怡人道：“四小姐和大奶奶喜欢吃什么，我最清楚了，这会儿先给四小姐炒个……”
刘婆子不知道橱柜里有什么菜，看了眼周嫂子，周嫂子不情不愿地道：“还有两只鸡，一只鸭，今早肉铺送来的五斤猪肉！小菜也颇有些。”
“太好了，那就给大奶奶做个芙蓉蛋羹，给四小姐做个芙蓉鸡丝，再用鸭子做个八宝鸭子，就够了”刘七也在那高声回答，苏婆子见状就对周嫂子道：“周嫂子，我晓得你在这厨房里劳苦功高，方才我们也有些说话不好听，还请你别放在心上。”
“七婶子，有句话呢，我也晓得这会儿你们不肯听，只是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周嫂子在这做了这么些年，那些人家的菜好坏，是否新鲜她最认得了，若是你们只是想着和她争，到时候费了些铜钱倒不是什么大事，但要买了些不好的菜，让大奶奶吃的不舒服了，这才是大事。”
既然苏婆子代他们道歉，怡人也要帮着说上几句，刘七夫妻连连点头，周嫂子很少见到这样斯文的说话，想要说几句客气话也不晓得怎么说，只能说了一句：“哎呀，大家都是一家人，争什么呢？”
厨房里的人顿时都笑起来，这时小丫鬟来传玉芹的话，怡人已经笑着道：“对，做几样家常菜，大家都好尝尝！”
“哎呀，怡人姑娘，我也做几样拿手小菜，都送上去。还该请一请你们的。”周嫂子也急忙加上这么一句，气氛变得更加和睦了，怡人也就道：“既如此，还请各位伺候着，我也就带了热水去伺候四小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