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八章 醒酒汤
可是有些话必须说,就如同被蛇咬后中毒的手,不痛不断不足以活命。也正如她,不死过一次,又怎么看得透这些龌龊的人心?肮脏的交易?
“若是我猜得没错,只要你一宣布七皇子有罪,后面的事,恐怕陛下会早就安排人出来力挺七皇子无罪,最终将你的理论扳倒。而你,也就自此危矣。”衍之淡淡开口。
顾轻尘端坐椅上,却一动也没有动,他心中不是不知道的,顾江留一直忌惮着他,可是他却从未想过,如此一个小小的案子,顾江留都可以将计就计,设计得如此完美。
他一心只想帮顾默成洗刷冤情,而顾江留却是想利用自己的儿子来试探他。
帝心,这便是帝心!哪怕自己兢兢业业的为他打理“金玉满堂”让他赚得钵满盆满,他却依旧从未信任过自己。
顾轻尘忽然觉得,自己这么些年的闲散,顾江留又真的信了多少呢?
衍之看着顾轻尘情绪翻覆的脸,幽幽的叹了口气,她如今说得头头是道,本来,最独善其身的却依旧是孝王。
衍之一时感慨,真是此一时彼一时,细细想来,她与顾轻尘,不都是为了他人做嫁衣,若是日后顾默成登上皇位,对顾轻尘的心思,又是否会像如今一般的纯粹信赖呢?
天家无父子,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的!
衍之暗叹一声,或许是她想的太多了,她不也遇到了不少只得托付和信任的人么?像是顾轻尘,像是青衣。
“孝王也不必太过焦虑,或许是衍之想得太过严重。”衍之终究还是打算宽慰一下顾轻尘。
“何况,如今既然已经看清一切,要做起事来也就方便了许多。”衍之说着伸出手去,她十指纤纤,指尖未抹丹寇却越发显得手指纤长。
顾轻尘讶异的看向衍之,却听她道:“孝王今夜不会就是想来听听我的分析吧?那手帕呢?”
顾轻尘见衍之如此淡然的看待顾江留的计策,如此沉着理智的分析,不由的佩服起来。
“衍之,若是换做你,你可会在乎?”顾轻尘开口,这才发觉自己的嗓子竟然有些干哑。
衍之抬头看着他,她第一次没有回避顾轻尘的目光,而顾轻尘也第一次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
半晌,衍之才道:“在乎又能如何?说到底,只有活下去的才是赢家。若是因为在乎而失态,做出危机性命之事,那么,何不如直接闯至殿上,自己做皇帝来得更干脆?”
顾轻尘眉角一挑,第一次听到衍之说出如此直白的话来。
“好了,今夜我也着实累了。”意识到自己今夜的确话多了的衍之淡淡道:“孝王且将手帕给我,明日再来吧。”
顾轻尘心中震荡,这一刻他发觉这样的衍之是他所不认识的,仿佛经历了沧海桑田,那样的沧桑,那样的沉静,似已不将一切,包括生死看在眼里。她的眼神如此飘忽,仿佛可以透过自己看到时间的另一头,让人无法捉摸。
衍之,你到底经历过什么?
这一刻,顾轻尘突然想听她毫无顾忌的说出来,目光在衍之脸上停留了许久,看着她一寸一寸的从那悲伤之中走出来,目光一点一点的变得沉静,顾轻尘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手帕递给衍之,沉默的走了。
夜风迎面而来,带着花香淡淡,顾轻尘猛然吸了一口气,头脑也清晰了起来,他忽然笑了起来,觉得今夜仿佛所有的人都中了什么魔法,都显露出了自己最本真的模样。
他如此,衍之也是如此。
顾轻尘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低声自嘲道:“不是说要保护她的吗?到头来却被她保护了,当真是丢脸丢大了。”
“顾轻尘,你可得振作啊!”顾轻尘低低一笑,转身回了王府,那一夜,他睡得异常安稳。
长空守在屋顶听着鼾声如雷,好奇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第二日一早,衍之还在梦中,就被青衣叫醒,“主子,七皇子妃来了。”
衍之嗖一声坐起来,只觉得头昏眼花,昨夜研究那手帕睡得晚了,如今又这样骤然起身,弄得身体一下不支。
方知画进来,正巧看见这幕,急忙亲自走过去扶住了衍之,“都是我不好,姐姐不适,我却还来打搅。”
衍之头昏眼花,急忙拍了拍方知画的手背以示安慰,“无妨无妨,怕是早晨未吃东西,故而身体抗议了。”
青衣急忙道:“那我去端些粥点来。”
衍之看向方知画,只见她面有菜色,衣着朴素,眉角似还沾了些风露,不过神色却异常坚定,隐约还带着几分希翼。
“七皇子妃出门早,不如便一起用些吧。”衍之起身套了件外袍牵了方知画进了内院,一座伸出的露台上早已摆好各色点心,虽然衍之更喜爱在院子里,可是方知画产后不久,不方便在院中受凉,更何况她身份特殊,若是被顾凌天的眼线瞧了可就麻烦了,故而才有了这样的安排。
“求衍之救救七皇子。”方知画一下子就要跪,衍之急忙将她扶起。
“我可受不起如此大礼啊。”衍之扶起方知画,开口便问道:“何况之前不是已经答应了你,只不过这些时日一直没有进展,不知道那夏贵人是如何招来毒蜂,一时间倒也没有了头绪,你这次过来,可是有什么发现。”
方知画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递过去,“这是七皇子手上被毒蜂蛰过的毒液,我取了一些,衍之你通晓医理,或许能瞧出些端倪来。”
衍之闻言双眼一亮,“如此最好,我曾经在事发地点捡到一块方巾,看着像是夏贵人之物,可是我昨夜瞧了半晌也未曾看出什么端倪来。妹妹可看得出什么?”
方知画接过帕子左右看了看,最终摇头道:“恕我愚昧,瞧不出什么来。”
方知画说着,忽然觉得眼前一花,衍之急忙扶住了她,转头看向方知画的贴身婢女,那婢女带了哭腔,“娘娘都已经一日夜未曾进食了。”
“啊?!你这怎么行,就算是焦急七皇子的事,你也要保重自己,何况,你还有孩子要照顾。”
方知画点了头,女为母则强,为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她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时候不能垮了。
衍之急忙扶了方知画坐到一旁,强行命她用了些粥,这才说道:“你放心,陛下也是知道七皇子是蒙冤的,昨日已经亲临孝王府,命孝王着手调查此事。你便不要多想,我也会全力协助孝王,务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七皇子殿下一个清白。”
方知画闻言,虚弱的一笑,那笑容里却满是释然,“真是如此,我便放心了,放心了。有你和孝王殿下联手,还有什么事能难倒你们俩?”
方知画心中虽然疑惑为何陛下会找上孝王,可如今为顾默成洗刷冤情才是最重要的,故而她也便没有问其他的。
姐妹俩又坐了一会儿,将彼此知道的信息都交换了一番,方知画这才放心的悄然离去。
衍之拿起那块染了毒液的帕子瞧了瞧,猛然间在液体中央看到一点儿黑色的东西,她心头一动,急忙道:“快将那琉璃镜拿来!”
衍之全神贯注看着帕子,一面小镜子递过去,她看也没看接过来就放到了帕子上,那琉璃镜下,帕子顿时放大了十几倍,原本只是一点儿黑色的东西,渐渐露出了一点儿形迹来。
“咦?这看着像是什么的腿儿?”顾轻尘忽然开口,吓得衍之一下子纵到一旁,不住的拍着胸口,“孝王你进门都不敲门的吗?你是要吓死我吗?”
顾轻尘闻言乐了,“我怎么没有叫?叫了好几遍你都不理我,然后理所当然吩咐我把琉璃镜拿给我,我当你知道我在你身后呢。”
衍之闻言,想了想也觉得好笑,不由得白了顾轻尘一眼。
这一眼白得颇有风情,直看得顾轻尘心底甜滋滋的。
“衍之你查出什么来了?这帕子上的是什么?怪味难闻。”顾轻尘凑到帕子跟前。
“这是七皇子妃今日拿来的,说是七皇子殿下被蛰过的毒液,你看,没想到竟然在毒液里发现了这个。有这毒针,我们就好辨认是什么毒蜂了。”
“真的?那是什么?”
衍之沉吟片刻,翻开了一本书,“你看,可不就是这个?”
顾轻尘凑近一看,“苗疆毒蜂,身长三寸,毒人而死。”
“苗疆?”顾轻尘抬头看着衍之胸有陈竹的表情,不由得问道:“衍之你有眉目了?”
衍之闻言一笑,扬声道:“青衣你进来。”
青衣进了屋,看着衍之含笑看着自己,问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衍之道:“你前几日不是说,瞧见一个类似苗疆衣着的偷偷来找顾凌天吗?”
“对啊!我瞧得真切,那人衣着服饰着实古怪,腰上缠了好多瓶瓶罐罐,故而才多看了几眼。”
顾轻尘心头一跳,“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青衣抬头想了想,“可不就是月余前的事吗?”
顾轻尘点头,挥手示意青衣下去,一边却沉声问道:“衍之,你觉得是顾凌天做的?”
衍之点了点头,“就此事如今发展来分析,的确很有可能。第一顾默成被废黜的话,他是最佳受益者,毕竟你身上带着外族的血,为北国皇族不容,顾江留将你排斥在外,一辈子与皇位无缘,而他才是陛下的本土亲生儿子。退一万步说,即便七皇子被废黜而他也没能立储,太子之位空悬,他也比现在多了些胜算。其二,他有和苗疆的人来往,具备召唤毒蜂的条件。其三,他袖笼里的蒙汗药粉,若不是他势在必得,面对一个酒量本就浅薄的顾默成,他又何必多加保险,下什么蒙汗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