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失踪
君子可欺之以方。
这话并不只是在说对人没什么戒备之心的钟钦照,哪怕是对长乐祁阳,也是适用的。
只是小小的布局,尽管衍之借助了旁人的助力,但长乐祁阳也一样乖乖照衍之的布置出了宫,到了衍之设计好的地方,同公梁光当面锣对面鼓地见了面。
衍之虽因宫务出宫比长乐祁阳迟了许多,但赶到林惊风安排的酒肆之时,时间仍掐得刚刚好,正正赶上这出戏开锣。
金陵酒肆自然颇多,但这一间却独独有些不同。
坊市沽酒只是寻常,当垆侍女亦没什么出奇,只是这一间酒肆的主人,是当朝亲王罢了。
官员自然不得经商,但亲王却没这个限制,只是向来亲王分例颇高,又有封地岁入,地位尊崇,若想要阿堵物,自然也多得是法子,谁又愿意做低贱的经商之事呢?最多也就允些商贾大户将门路托到自己名下罢了。
因而,以亲王之尊亲自做酒肆坊主,还不惧人言的,也就只这一位豫王顾珞罢了。
托豫王的福,青雀帝对自己这弟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酒肆便成了金陵城中最安全的地方。豫王为人不顾礼法,按朝臣的话说,便是浊气横流,因而三教九流的人都喜欢凑到这酒肆,反倒是朝堂上的人并不怎么过来,公梁光选在此处与长乐祁阳会面,倒也算聪明,只是便宜了衍之和林惊风,办事起来也方便了不少。
“你这身打扮倒是有心。”
衍之在酒肆安排好的人引导下,撩开帘子到了林惊风那桌时,林惊风已然自己点了一壶酒,自斟自饮,开心得很,见到衍之,也不过眉梢一挑,随口赞了一声,便抬起下巴示意衍之坐到自己对面的位置:“坐。”
因顾虑有可能遇见秋少常之事,衍之便只是简单穿了一身燕服,若是先入为主将衍之认作女子,那便也不会怎生起疑心,而若是原本便将衍之当做男子,也只是认为寻常打扮,可进可退,衍之也算是狠下了些功夫。
“林先生倒是潇洒。”衍之轻笑一声,从容地坐了下来,神态自若地拿起酒壶斟了一杯,却只是闻了一闻,并没有饮下去。
林惊风陶醉地饮酒作乐,看着衍之的动作,懒散道:“这里的酒可比贡酒还要好上几分,你不饮便罢了,为何还倒出来,浪费这许多。”
这位置正好将长乐祁阳和公梁光的身影看得清清楚楚,衍之只是盯着外头,笑了一声:“这倒是为难我,我不过十五,饮酒可不好。”
“哼,十五。”林惊风自嘲地摇摇头,“年纪不大,心眼挺多。舞象之年就能一手设下这样的妙局,甘罗十二拜相,我瞧你……亦是不容小觑啊。”
衍之一脸淡然地同林惊风拱手:“谬赞谬赞。”
“我可没有夸你。”林惊风叹了一口气,“我向来敬而远之的,一是初生牛犊,一是笑里藏刀心机深沉,恰好你两个都占了。你说我是不是在夸你呢?”
衍之微微一笑:“夸我还是损我倒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坐在这儿帮我。用人务尽么,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生活所迫,苦不堪言,说起来我还得谢你才是。”
“还是算了,我怕麻烦。”
林惊风自顾自饮着佳酿,随意瞟了一眼外头,冲着衍之偏偏头示意:“你要的动静来了。”
闻言,衍之转头朝另一边看去,会意地瞧见外头坐在另一桌,看起来与谁都没有关联的一个布衣汉子拾起一旁的斗笠,结了账朝外头走去。只是在准备已久的衍之眼中,他与公梁光之间微妙的目光对视,却未曾被她忽略。
衍之嘴角一勾,将方才还不喝的酒一饮而尽,向林惊风点点头起身:“果然会有这般有趣的事,你按谋划行事,这边便拜托予你了。”
林惊风神色平静,略微点了点头:“再见。”
“嗯,再见。”
说罢,衍之便转身从另一边出了酒肆,在林惊风安排的人指引下,一路慢腾腾地跟着那布衣汉子,脑中渐渐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在自己引导下,公梁光以为长乐祁阳是沈濂的人,自然会在拖住长乐祁阳的同时,紧紧黏着沈濂的小动作,在这等条件下,原本自己找不到的自己父亲的所在,自然也能借助公梁光之力找到,到时候,只要林惊风果真照计划行事……
不,这个倒不必担心,林惊风虽看似与长乐祁阳不和,但不论是长乐祁阳所表现出对林惊风的了解,还是林惊风对长乐祁阳若有若无的关心,加上自己只不过稍稍设局,林惊风便自己找上门来帮忙,涉及到长乐祁阳的问题,林惊风定然会交给自己满意的答案,只要自己这边顺利,找到沈濂藏匿自己父亲之地,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只是,衍之虽谋划得妥当,但总归实际实施计划时,会有各种各样其他的问题。
衍之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在心中默默将长乐祁阳探查给她的金陵的地图与各世家的外宅、园子的分布图稍稍一对,衍之很快便发现了这布衣汉子真正的目的地,只是,发现之后,衍之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奇怪,公梁光派人去秋府做什么……”
摇摇头抛开思虑,衍之咬咬牙,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跟了上去,直到一路悄悄进了秋府,却好像被察觉了似的,被那人七绕八绕,竟然跟丢了人,而原本跟在衍之身边的林惊风的人,也像是发现了什么端倪似的,进了秋府之后竟然便不见了踪影。
衍之头疼得紧,却又不敢在秋府乱走,毕竟她虽然从秋少常口里套到了秋府花会这日的结构,却也不知道秋府的布置,若是乱闯,惊扰了秋府的亲卫,那才真的是有嘴说不清,哪怕有秋少常和顾轻尘说话,也逃不过一顿重罚。
抱着这般念头,衍之便只好想办法站到了僻静地方,到了这一步,她也不想就此打退堂鼓,就算可以寄希望于林惊风的人,但……不知怎的,衍之心中一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虽然衍之这身子只有十五岁,但女性的第六感可一点也不差,正在衍之皱着眉头思索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那声音偏偏还耳熟得紧。
“衍、衍之?”
听见顾轻尘的声音,衍之整个人都僵住了,脑袋拼命转动着,最后到底庆幸自己选了这身衣裳,在心底给自己打了打气,才回过身,强作冷静地望着顾轻尘:“尘儿……”
顾轻尘像是跑了很远的模样,虽然目瞪口呆地望着衍之,却气喘吁吁,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竟这么急。
衍之正想开口解释,却见顾轻尘神情忽然换成了雀跃,冲上来抱住衍之,神色焦急惶恐:“有衍之太好了!”
听见顾轻尘的话,衍之一愣,竟忘了推开顾轻尘,只是低头看着他,皱眉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顾轻尘正想解释,忽然发现自己的姿势不对,尴尬地轻咳一声,退开半步,倾神附耳道:“秋小娘子不见了。”
“秋小娘子?”衍之眉头皱得更紧,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尘儿慢慢同我说罢。”
顾轻尘踌躇片刻,点点头,道:“秋小娘子是少常姐姐,原本我们都在一处,后来只是钦照先生和少常带我去同陈小侯爷寒暄了几句,回过头时,秋小娘子便已经不见了。因女儿家重名声,因此钦照先生特意嘱咐我们不要声张,只是我们几人,啊,我还叫了小顺子,帮忙找秋小娘子,只是……”
说着,顾轻尘露出了为难之色,轻轻摇了摇头。
“等等,钦照先生?钟钦照?”先不说秋雪琴之事,衍之先听见了熟悉的名字,心里先是一咯噔,耐心等顾轻尘说完了才发问。
“是了,原来钦照先生真认识师父。”
顾轻尘听衍之的话,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拍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嗯……先不说这个。”衍之顾左右而言他,脑袋里模模糊糊地闪过一丝灵感,却没怎么抓住,只好问顾轻尘,“秋、秋小娘子是何时不见的?”
“约莫一炷香之前吧。”顾轻尘歪着头想了想,然后肯定地点点头,“是一炷香至一刻钟之间。”
“唔。”
衍之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在今日,秋雪琴便在秋岳的赏花会上失踪,是意外么?还是说……是沈濂?或者公梁光?
“钦照先生那么倾慕秋小娘子,现在肯定急死了。”
衍之正在想着,忽然耳朵捕捉到了顾轻尘的一句喃喃,连忙抬头看向顾轻尘,急道:“尘儿你方才说什么?什么倾慕?”
“啊……”顾轻尘不明所以,愣愣地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衍之的眼睛越来越亮。
“原来如此……秋雪琴么……”衍之已经完全将所有的事联系了起来,虽然托公梁光的福,自己找错了方向,但搞不好,现在也是因祸得福呢!
“沈濂原本想做的竟然是——怪不得怪不得,秋岳这回可是上了沈濂的大当了。”
看着远处热闹的花会,衍之渐渐玩味地弯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