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敬畏之心
徐若兮被拖走之后，围观的人纷纷作鸟兽散，马车向前驶动，距离乾清宫还有些距离，唐苏窝在软垫上看书。
马车是谢惊风提供的，暗格中堆了许多书籍，都是逗趣的话本儿，没有正经书籍。
谢云停闲来无事时也爱看书，范围涉猎极广，除了兵书史传，还有话本游记，短短几天，就把褚老头书柜上一排啃了下来，临走还带了两本。
她摸了一本穷酸书生和富家小姐私奔的话本，越看兴致越高，等翻到某一部分故事时，她忽然想起什么，就看了谢云停一眼。
那眼神怪异，谢云停抬眼正好对上，疑惑道：“在看什么？”
“书生的身世被人发现，原来他和心悦的女子刚出生之时就被人换了身份……”唐苏大致讲了内容，然后笑了笑，问道：“世子，你和咱们皇帝的关系好吗？”
谢云停抬起头来看着她，“圣上爱民如子。”
唐苏追问：“那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你想说什么？”
唐苏左右张望一下，才煞有介事地凑过去，轻声说：“我听说，皇帝不是当今太后的亲生儿子，皇后才是。”
他啧了声，“谁告诉你的？”
“褚老头说的。”
她大咧咧地道，褚老头年轻时喜欢游历，各国皇宫都去过，秘辛要闻听了不少。除了大燕的八卦，她还听说齐国老皇帝在外有个私生子，年岁比她要大一些，近年来十分安静，仿佛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男人盯着她淡声说：“这里是禁宫，不是江州。”后者目光一转，落到那本兵书上，不咸不淡地开口，“你自己私下玩笑也就罢了，与我说这些，是笃定我不会说出去？”
唐苏还没有危机感，她压低声音，不以为然的反问：“那你会说出去吗？”
谢云停默了一瞬，轻声哼笑，提醒道：“若我说我会，你当如何？”
观他眼眸黑沉不似作伪，唐苏揉揉眉心，“你……”
“不论别的，单你刚才这句话，我就可以治你一个大不敬，将你抓到诏狱去。”
“诏狱……”她头疼的放下话本，“先皇何其俊美，他的几个儿子相貌都不差，可你看当今皇帝，他的容貌实在说不上好看，街头巷尾，隐秘角落都有人谈论，你又何必……”说着她忽然将目光落到男人身上，“世子。”
谢云停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我是不是救过你的命？”
她眼睛闪着光，男人高高扬起眉。
唐苏凑到他边上，“所以这回就算了吧。”
他冷哼了一声，道：“你上回已将恩情用在唐景身上了。”
唐苏瞧着他冷着眼的样子，有点伤脑筋，微起身朝他打了个躬，道：“您可是世子，唐景一个不够用，不够用的。您看看，行行好，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往后一定守口如瓶，保证不谈八卦。”
男人却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嘴唇翕动，没说话，马车里头沉寂窒闷。
她自觉失言，悄悄瞅了眼窗外，日影西斜，天渐渐黑了，最后的橘红色日光照射在冰冷的宫墙上和地砖上，宫道穿梭着数位妆容服饰的宫人，或跪在地上，或隐没在后方无边的灰色中。
车轮吱吱呀呀穿行在青色砖石上，宫廊深深，路过的宫人将背脊深深埋在地面，好像要与青砖融为一体。
明明是暖色调的画面，又坐在垫了绒垫的车厢里，她却有无边的寒意渐渐从脚底往上冒，也冷得打了两个哆嗦。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错，你对皇室没有畏惧之心。”
他拧着眉挪开视线，冷声说道。
唐苏却因为他的话怔了怔，她顺着对方的袍角看上去，边缘是用金线绣成的怒张的爪子，暗色的金蟒盘踞在他的袍服上，车内橙黄色的烛光下，露出来的半张侧脸瘦削冷硬，上面的眸子蕴着无边寒意。
“我……”
靖王世子目光一转，不咸不淡地说道：“收起你的高傲，否则你将会被它害死，包括你所珍视的唐景。”
她想要否认，她并不觉得自己高傲，只是觉得自己融入不了这个世界，她自觉是特殊的，她只不过是一个看客而已，等百年之后，或许又会回到原来的世界。
她会见到她的家人，朋友，她也会见到那些讨厌的人，她死的时候才刚成年，甚至连恋爱都没谈过，到这世上依旧打着光棍，却连儿子都有了。
她面色阴晴不定，半晌没有说话，只低低哼了哼，挪到马车口上。
心里不舒服，想出去透透气。
“马车里太闷，我下去走走。”
唐苏当下就撩了帘子跳下马车，也不是落地角度不对，还是脚下一块大个石子的关系，她身体失去平衡打了滑，眼瞅着要滑倒在青石板上，就在这时，谢云停出手弹了个珍珠出来，正好打在唐苏小腿处，力道很大，唐苏立刻反应过来，万幸只扭了一下脚，其他地方没有出事。
他的手很快放了回去。
动作虽然快，但车夫并不会武功，有这样内力的，非谢云停莫属。
唐苏狐疑地瞧了两眼，摇摇头不作声，身体却坐到车夫旁边。
这会儿她不想进去，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车夫谈天，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乾清宫。
马车在宫门口落定，乾清宫门口没有侍卫把守，宫门大开，像是有人特意安排，知道他们要来这里。
宫门口站了一个小太监，看见瑞王府的车架停下，连忙小跑过来打招呼。
最前面的是谢惊风的车架，小厮和太监打了招呼，而后叫了声主子。
“福临公公久等了。”
叫福临的小太监年纪不大，也就十七八的样子，面皮嫩得很，看见谢惊风同他颔首立刻笑弯了眼，跪下行礼时头顶红色的纱帽跟着一起摇晃，他笑容憨态可掬，声音不算尖利，近乎变声期最后的沙哑。
“世子大人折煞奴才了，奴才也是刚来，等的不久，娘娘如今在殿内，世子且随奴才来。”
福临撩了袍子站起来，拍拍袍角笑容满面地躬身迎他进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