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鬼谷先生
紫禁城外，正德门前。
落日西斜，十余里朱红的瓦片熠熠生辉，耀眼夺目，天还没黑透，宫道已挂满了宫灯，灯罩上画着的图案犹如走马观花，北风吹过囫囵转着圈，今晚皇帝宴请群臣，君臣同乐。
唐苏就坐在瑞王府的车队中。
人数太多，宫门口难免会有拥挤，官员来来往往，极尽寒暄，马车骨碌碌行过拐角，过内宫大门之后，道上人少了许多。
原本是要直接去正殿，出门时皇帝正好遣了人来，宣他们先去乾清宫。
宫墙深深，同过去没有太大变化，她兴致缺缺，刚要放下帘子，抬眼就看见前面围了一群侍卫和宫人，里面传出一个尖利沙哑的声音。
那声音听着怪耳熟，唐苏的手一顿，忍不住将耳朵探过去，余光盯着谢云停面上的反应。
“你们敢拦我？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今天我一定要见到大皇子殿下，要是再敢拦着，小心我禀奏殿下，将你们都杀了！”
声音沙哑而尖利，说到最大声的地方还破了音，一听就知道是徐若兮，唐苏又看了谢云停一眼，放下帘子观望。
自打楚馆一别，她就没见过徐若兮，水青青说杀手有可能是齐国派来的，与徐若兮总不会是一伙的，应是凑巧被她遇上。
徐若兮站在人群里，她个子在普通女子里面算高的，手边没有一个丫鬟跟着，身板单薄又刚硬，边上围着的一群侍卫与她差不多高，握着刀把偏生被徐若兮压得死死。
“您没有诏令不得入宫……”宫人小声地说。
世事变化无常，这可真是奇怪，她前两天还被杀手压得只知呜呜痛苦，现在已经能这样大摇大摆站在宫道上和侍卫叫板了，她双手抱胸，冷眼看着面露瑟缩的宫人。
“姑奶奶在宫里头吃茶赏花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如今大皇子殿下寻我进宫，你们再敢拦着，别怪我不客气！”
“闹什么！这里是禁宫，不是菜市场！”当班的侍卫统领匆匆赶来，等看清来人之后倏地握紧刀把，心里却在埋怨手下禀报消息太过随便，只说是个宫外的女人过来闹事。
他沉下脸色，好心劝慰道：“徐小姐，您父亲尚在狱中，还是不要这样在宫里随心行事为上。”
皇帝暂时没有处理徐庆松的意思，徐若兮虽然是徐若兮的女儿，但更是大皇子母家的宗亲，他从小道消息处听说皇帝有意立大皇子为储君，今日又召集了各个重臣，没准就是要宣布这消息的。
因为这一层关系，统领并不想闹得太僵。但禁宫之中也不是她能肆意妄为的，统领捧着这个饭碗，要是传到他人耳朵里，少不得要吃挂落，再加上皇帝近日来被朝事搅得头疼，已处理了好些人，他上有老下有小，经不得折腾。
“原来你认得我。”徐若兮似笑非笑看着统领，“既然认得，那你认不认大皇子的诏令？”
统领脸色一黑，“今日圣上设宴，宫中出入人员繁杂，徐小姐如果真有要事，还请改日再谈。”
“照你所言，大皇子殿下说的话不管用了？”对面的女子衣着鲜亮，发饰妆容都有精心雕琢，整个人都华贵的紧，她身边虽然没有千儿八百的仆役侍候着，但只站在这里，就活脱脱如同一个主子。
徐若兮神色间有明显的不屑：“不就是因为我爹还在狱中，所以才不肯放我进宫，对么？可我要是告诉你，我手里掌握了确切的证据，能证明这一切都是人为捏造陷害我父亲的，今日来就是要找大皇子还我徐家一个公道，晚了的话，你担待得起么？！”
统领被她一喝，也有些吓到，好一会儿才回道：“既是如此，我便更不能放您进去了，徐小姐，请随我去大院休息片刻，带宴会结束，我立刻带你去见大殿下。”
早在昨晚，禁卫军大统领就已强调过今日宴会千万不能出错，徐若兮既然要来替徐庆松找回公道，那就更不能让她进去了！看这女人来势汹汹的模样，怕是要将宴会搅得一片混乱。
“你听不懂人话吗？”徐若兮被他噎了一下，“我说，我现在就要进去。”
统领面露为难，但还是坚定地摇摇头，暗地打小动作要手下将徐若兮围住。
徐若兮尖叫着扯开侍卫伸来的手，跑的东倒西歪，一时间好不热闹。
唐苏大概能猜出点，回头看谢云停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坐着，轻声问道：“你先前不是说，徐庆松舞弊一案板上钉钉吗？”
徐若兮身边并没有马车，而宫门口把守极严，非皇室子弟的车架不能在这里行走，徐若兮大概率是跟着某个车队混进来，然后被甩在岔路口，自己走过来的。
并且还是没走多久就被抓了。
“确实板上钉钉，但有人要只手遮天，也未必不能成事。”
他语调轻缓，声音低沉动听，表情却淡淡的，细长的手指搭在淡黄的书页上，低头目光未转。
唐苏抱起手臂，“你是说，大皇子要出手帮徐若兮？”
谢云停只嗯了一声，唐苏又问：“王雪龛这两天还在闹，大皇子明明自顾不暇，他为什么要去趟徐若兮这趟浑水？难道是他母家示意的？”
谢云停可有可无地点头。
唐苏歪过头，叹声道：“这还真是……扶弟魔呀。”
大皇子的生母姓徐，是徐家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机缘巧合之下入了皇帝青眼，一发入魂有了大皇子。可她即使生了皇子也没有封号，只得了个贵人尊号，常年幽居宫院吃斋念佛，不闻窗外事。
唐苏听人说起过这些八卦，据说当时孩子刚生下，徐贵人就告病身体不好，主动将大皇子抱去给皇后养。
皇后这么些年也没能生出儿子，早已将大皇子当成自己的亲儿。这位生母在宫里的存在感很低，这么些年一直像个隐形人，好不容易出现一次，还是让亲儿子出面搭救自己不干不净的长兄。原以为这样的人只有现代社会才有，不承想到了这里也会遇到。
“什么魔？”男人终于扬起头。
“伏地魔就是阿姊出嫁之后还惦记着糟心弟弟，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会帮忙的一类人。”
“你总能冒出新奇的用词。”谢云停摇头失笑，“她隐忍这些年，做些惊人之举，也在情理之中。”
说着，他合上书页，将游记递过来，“这书里写的挺有意思，抽空看看。”
唐苏顺手接过，不以为意瞅了眼，只见封面上赫然印着三个大字——鬼谷子。
“……”唐苏骇地站了起来，猛地撞上马车顶部，脑袋结结实实磕了正着，顿时眼冒金星。
谢云停却把她的惊讶当成了喜欢，无奈地叹气：“感兴趣就多看会儿。”
龇牙咧嘴捂着脑瓜子，她虽然不爱读书，但也知道，在这个时代往前翻一千年，也不曾出现过这位兵法奇才。
她压住内心惊疑，翻开内页读了读，瞬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哪里是游记，分明就是纵横家鼻祖，著名谋略家，鬼谷先生的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