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难不成我要殉国吗？
凤鸾宫，还是她从小到大所见的模样，多宝格上，有她幼时不小心刻下的划痕，梳妆台的盒子里，有她最爱玩的玲珑香球，床榻前的白色地毯上有她母亲最后一滴血。
宫女是近三年才入宫的，并不知晓宋萧儿的真实身份，看她一直在凤鸾宫里走来走去，目露异色，还以为她没见过这么多宝物，便耐着心，一件一件的说给她听，末了，还问她要不要将这里重新布置一番。
宋萧儿自然不肯重新布置，这是她母亲住过的地方，也是她生活过的地方，她怎么可能变了它的模样。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又有一个花信年华的女官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低声禀道，“主子娘娘贴身伺候的姑娘来了，现在可让她们进来？”
“不必了，请琼花姑姑先带她们学规矩，什么时候学好了，再来我身边伺候。”宋萧儿说着慢慢的转过身去，看着回话的女官轻声吩咐。
女官在看到宋萧儿的那一瞬间，不可抑止的颤抖起来，“公主”二字差点脱口而出。
宋萧儿对她点头笑笑，上前道，“凤鸾宫的模样，我很满意，希望姑姑能吩咐下去，让底下宫女什么都不要动。”
“是，主子娘娘。”琼花姑姑含泪称是，出去替宋萧儿传话。
也是这时，先前给宋萧儿领路的宫女才觉出一点儿不对，当即跪了下去，以头点地，向宋萧儿告罪。
宋萧儿淡淡的叹了口气，并没有治她的不敬之罪，而是问起她的名字来。
宫女已经见过琼花姑姑对宋萧儿的态度，自然不敢敷衍了事，忙道，“奴婢是凤鸾宫的一等宫女秋词。”
“一等宫女……”宋萧儿讽刺的笑起来，反问她，“什么时候，凤鸾宫的一等宫女竟然这么年轻了。”
“这……”秋词吞吞吐吐，不知该怎么回答。
宋萧儿无意为难她，说了声“你以后不必再进殿伺候”，便让她出去了。
秋词离开后，第一时间找琼花姑姑，想向她讨个主意，琼花姑姑在宫里这么多年，见的事多了，哪能不知道秋词是柳太后的人，自然不肯趟这趟浑水，直言自己也不知道新主子的脾性，让她自己看着办。
秋词没想到琼花姑姑看着好说话，实际上却如此嘴严，叹了口气，从琼花姑姑屋里退了出去，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朝寿宁宫里走去。
寿宁宫是前朝柳太后的住的地方，现在新君进宫，柳太后虽然搬了出去，但是里面伺候的太监嬷嬷却还在，秋词的干娘就是柳太后身边比较得宠的吴嬷嬷。
之前也正是因为吴嬷嬷的力荐，她才成了凤鸾宫的一等宫女。
可没想到，花无百日红，她这大宫女当了还没两个月，就被新主子给撸了出来。
吴嬷嬷听完秋词抱怨，面上不显，心里却骂了句“蠢货”，现在新君进宫，稍微有点儿主意的人都知道明哲保身，头上的帽子越少越好，只有蠢货才会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跟寿宁宫的关系。当下，也懒得管她，随便应付了几句，便道自己累了。
秋词还没有讨到主意，哪里肯离开，反而殷勤的要去给吴嬷嬷打水擦脸洗脚。
吴嬷嬷从没见过这种不懂眼色的人，无奈之下，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告诉秋词，她也没办法，她已经决定了，等新君一登基，就告老离宫。秋词听吴嬷嬷跟她交了底，确实没办法帮她，这才肯离开，又摸黑回了凤鸾宫。
凤鸾宫里，宋萧儿正在跟琼花姑姑说话。她始终记得十三岁那念她对她的救命之恩，所以面对她姑姑时态度十分谦逊。
琼花姑姑能感觉得到宋萧儿的善意，也对她交了底，道这凤鸾宫中，能用的人并不多，劝宋萧儿最好还是用她从宫外带来的人。
宋萧儿明白她的意思，顿了顿，又问起先前凤鸾宫和她宫里的一些旧人。
琼花姑姑摇了摇头，“几乎都没了，不是自己出宫了，就是被柳庶人冤进了慎刑司。”
柳庶人，便是前朝柳太后。
宋萧儿还不知道她现在被关在哪里，便问了琼花姑姑一句。
琼花得了祁涟城授意，并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接告诉宋萧儿，宋贻华和柳庶人是分开关押的，一个关在怡乐王府，一个关在广安侯府。
宋萧儿点了点头，想着等有机会，她还得去这两家走一趟。
琼花姑姑看出宋萧儿的意思，不禁莞尔一笑，安抚她道，“您放心，王爷并没有要那二人性命的意思。”
“不要他们性命？”宋萧儿不信，祁涟城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他明明比谁都奸诈狠毒，这种斩草不除根的做法，根本就不是他的风格。
琼花姑姑摇了摇头，正要跟宋萧儿解释些什么，外面却传来祁涟城的脚步声。
祁涟城直接走了进来，问宋萧儿见到琼花姑姑开不开心。
宋萧儿听到这问题，却皱起眉来，问他怎么知道她和琼花姑姑的渊源。
祁涟城没有回答她的问起，而是意有所指的看了琼花一眼。
琼花会意，福了下身便往外退去。
速度快的宋萧儿根本来不及阻拦。
祁涟城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走过来，握了她的手抱怨，“好不容易到了京城，你怎么对一个姑姑都比对我上心。”
“这不是遇见救命恩人了嘛！”宋萧儿嗔了祁涟城一眼，两人分别坐下后，又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说，“其实，算起来，你也救了我一半的命，要不是你，柳太后当年肯定是要杀了我的。”毕竟，她确实给宋贻华脸上留下那么深一道伤疤。
宋萧儿想到的事，祁涟城自然也想到了，忍不住在她头上揉了一下，掀唇道，“不过说起来宋贻华对你确实挺上心的，你把他容貌都毁了，他还愿意为了你受本王胯下之辱，前几日攻陷京城时，他大开宫门投降，为的也是你。”
“为我投降？”宋萧儿不太理解。
“不然你以为这凤鸾宫怎么会一点变化都没有，你一来就能直接住进去。”祁涟城在宋萧儿额头上点了一下，暗暗道了句古人诚不欺我，这一孕果然会傻三年。不过转念一想，傻了也好，傻了就会乖乖留在他身边了。
想到宋萧儿这一辈子都会陪在他身边，祁涟城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看着宋萧儿的眼神也越加柔和。
宋萧儿被祁涟城这么看着，第一反应是他想做坏事。但是再一想，凤鸾宫可是她母亲的住处，祁涟城想住进来，那不是白日做梦！
祁涟城哪想到宋萧儿变脸的速度这么快，上一刻还在跟他开玩笑，说他救了她一半的命，但是下一刻，却用一种恨不得他死的眼神看着他。祁涟城被她看得有些发毛，正要掀唇说些什么缓和下气氛，宋萧儿却突然站起身，对他下起逐客令，言这是她母亲的宫殿，他不配进来。祁涟城被宋萧儿这么一刺，这才想他们两个中间还有这么个死结。整个人，顿时就泄气了。
宋萧儿见祁涟城脸上的表情愈益灰败起来，心里更加难过，眼眶红红的，似乎只要轻轻一眨，便会有眼泪溢出来。
祁涟城看不下去，丢下一句“我去公主殿睡”，便阔步往外走去。
公主殿，是宋萧儿做公主时候住的寝殿，也是她贴身宫女锦未吊死的地方。宋萧儿想到锦未，再想到自己住了十几年的闺房就要被祁涟城染指，哪里坐得住，忙喊琼花姑姑进来，给她取了狐裘大衣穿上，便出了凤鸾宫，往公主殿赶去。
公主殿离凤鸾宫很近，走过去不过一刻钟的时间，等宋萧儿赶到时，祁涟城已经命公主殿的奴才掌了灯，正在四处巡看。
他没想到宋萧儿会跟过来，三步并两步的走上前去，不说宋萧儿一个字，却将琼花姑姑厉声斥责了一遍。
琼花自知办事不力，也不敢求饶，只垂首站着，任祁涟城教训。
宋萧儿看不下去，挺胸上前一步，将琼花挡在自己身后，昂头冲着祁涟城道，“是我自己要跟出来的，你看不惯怪我就好了，别欺负琼花姑姑。”
“宋萧儿，你以为我真不敢骂你吗？”祁涟城看着宋萧儿因为哺乳而高耸起来的胸脯，愤愤的质问。
宋萧儿还在气头上，根本没有注意祁涟城的目光，只是一味赌气，喊着祁涟城的名字，怒气冲冲道，“你骂啊！你骂啊！你以为我怕你！”
“那就看看你到底怕不怕我！”说着，他抱起宋萧儿便往外走去，公主殿不能睡，凤鸾宫不能睡，幸亏他还让人给乾元宫烧了地龙，不然的话，今晚只怕真的没办法教训这个小女人！
宋萧儿见祁涟城抱着她越走越远，看方向，是乾元宫的样子，立刻用力挣扎起来，“你放来我，我要回凤鸾宫看二郡主。”
“你休想！”祁涟城觉得自己走的太慢，索性运起轻功，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乾元殿。
乾元殿和凤鸾宫的温度差不多，宋萧儿一进去，祁涟城便将她身上的狐裘大衣解掉了，然后硬拖着她去了乾元殿后殿的浴池。
这浴池是圣祖皇帝时候修建的，池子里铺的都是暖玉，对身体十分的好。
宋萧儿听过不少次，但是却没有亲自泡过。
祁涟城有些心急，连衣服都赶不及脱，便带着宋萧儿下了水池。
宋萧儿被祁涟城抱在怀中，一遍一遍亲吻她修长而优雅的颈子。
宋萧儿自知难逃此劫，索性不再与他对抗，等他尽兴之后，才躺在他怀里，问他什么时候登基。
祁涟城算了下日子，然后跟宋萧儿说了个准确时间。
宋萧儿听完点了点头，又问祁涟城，她能不能见宋贻华一面。
祁涟城沉默许久，才说了句他会安排。宋萧儿又补充，“最好在你登基之前。”
祁涟城选定的登基日子是十二月十二，也就是说，宋萧儿打算在十二之前见宋贻华一面。
祁涟城听她这要求，有些为难，但是想到宋萧儿并不经常求她，还是答应了下来。
第二日黄昏，宋萧儿喂过二郡主后，祁涟城身边的高内监突然过来，让宋萧儿跟他走一趟乾元殿。
昨日在乾元殿里，祁涟城已经告诉过宋萧儿，这个高内监是他的心腹，所以她想都没想，换了件比较方便的衣裙便跟着高内监离开了。
到了乾元殿，祁涟城话不多说，直接给了宋萧儿一套宫女服，让她去换。
宋萧儿看着架势，心下便了然，祁涟城要带自己出宫了，接了衣服便往内室走去。
不一会儿，一个粉嫩的小宫女从内室走了出来。
祁涟城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她跟在高内监身后，一行人出了乾元殿，乘马车直奔宫门而去。
出了宫，马车又走了半个时辰，才停下来。
祁涟城带宋萧儿下车，直接进了怡乐王府侧门，往府上后院走去。进了后院后，又指着正前方一排青砖瓦房告诉宋萧儿，宋贻华就被软禁在这里。
宋萧儿点了点头，跟着祁涟城继续往前走。
到正房门口后，宋萧儿酝酿许久，才用力推开虚掩着的大门。
门一开，阳光顿时照进黑暗的室内。
罗汉榻上，宋贻华正抱着个美女在喝酒。
听到有人进来，他迎着光线看了半天，才喊出宋萧儿的名字。
宋萧儿点了点头，讽刺的说了句，“看来哥哥亡国之君的日子过的还不错。”
“不然呢！”宋贻华落拓的笑着，完全不在意宋萧儿的讽刺，一手推开怀中的美人，下了榻，踉踉跄跄的朝她走过来，凝视着她的眼睛道，“难不成我要殉国吗？……可是我不想啊，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或者，就算身处黑暗，至少还有憧憬阳光、呐喊疼痛的权利，妹妹你说是吧？”
宋萧儿无力反驳。
他就知道，宋贻华是个惯会强词夺理的。
无论他做的事多么丑恶，他都能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就像现在，亡国之君明明应该至死抵抗强敌，随国家死去，但是他却偏偏大开宫门投降，还苟且偷生的寻欢作乐。
真不知道，有朝一日到了地府，他要如何面对先皇。
不过这些，和她好像也没关系，宋萧儿讽刺的笑了笑。觉得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正要转身离开，宋贻华却又高声喊了句留步，还说有一个秘密要告诉宋萧儿和祁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