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洋来找自己,孙平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何洋曾经在永定县当县长时,是一个颇有魄力的千部,以实干著称。正因为如此,在万华县当了一段时间县长后,这次李春上了组织部长,何洋被扔去了荣平做县委书记,而以前的县委书记刘志友却变成了县长,当然,鉴于荣平的前任县长大跃进成为了组织部长,刘志友这算是明降暗升。虽说县长和县委书记都是正厅级,也都是市委委员,可这两个正厅的权力是绝对不一样的。有些人努力了一辈子,也没能迈上这一级台阶。
对于何洋来说,到荣平后,局势并不是太好,一方面,荣平是李春的地盘,大量的干部更乐于抱住李春的大腿;另一方面,虽说是明降暗升,但终究只是少数聪明人明白,刘志友心里不舒服,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能够混到这地步,自然不是一般的角色,手下肯定有一张实力强大的人脉网何况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何洋孤身一人前往荣平,又怎么可能与那个庞大的人脉网杭衡?就像王哲甚至于几年前的付青山,孤身一人来到江州市的局面一样,他所拥有的,是一把手的任命书,却不是一把手的权力。任命书只是给了你掌握权力的法律依据,并不等于就给了你全部权力。任何人,如果没有切实有效的办法打破盘根错节的权力网,建立起新的权力平衡,他就永远只是孤家寡人。
对于孙平来说,何洋是家乡的县委书记,现在有了向王哲靠拢的意思。刘志友和付青山走得相对较近一些,不大可能会主动站到王哲这一边来,所以,这个人他是一定要结交的。毕竟在权力场中,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盟友。
这会儿孙平还不知道,昨天他和王哲一起坐到江州机场候机室的事情,已经在外面传得满天飞,成了公开的秘密。大家甚至还知道他和王哲的女儿王欣欣是小学同学,王欣欣面前的常败将军。这层关系一参合进去,你孙平在王哲那里只是个小角色,说出来谁信啊?
所以,尽管他在这一干官员面前,很有可能是行政级别最低的那个,但他属于官不大靠山却大的那种,在座各位都有求于他,正所谓人不求人一般大,人一旦有求于人,就比人自然矮了一截。
孙平想走向前和众人握手,毕竟无论从年龄还是行政级别来看,他这都是应该的,可还没等到他迈出第二步,手举起来,在场的人,都迎了上来,争先恐后的跟他握手,那阵势像极了抢购超市里特价商品的人,一旦晚了一步,就没这机会似的,孙平被这阵仗吓得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定睛一看,发现这些人竟然都不约而同的停住了。
这又是
个什么情况?!
原来,在官场上,握手,是非常讲究的,比方说,如果你是一个县委书记,如果在场有一个市委书记,你得等人家把手握了你才能上,这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规矩,倘若你不管不顾,真跟超市里抢特价商品一样,那或许你一不留神,就会在现在这个位置上呆很长一段时间了。
所以,大家都做好了准备,等着何洋和孙平握手。何洋过后是钱威,然后依着官位官职的大小,,像是有默契一般,一一过来握手。
说过几句话,何洋请大家入席,并拉着孙平,要他坐主席。
孙平心说我哪敢呀,且不说自己愿意不愿意,要传出去了,那一定有人说自己年少轻狂,小人得志,不认得自己是谁了。自己估计也没脸回家过年了,当下说什么也不肯,道:“这个位置,在场除了您,是没有第二个人敢坐的,您一定要我坐,是把我往炉火里扔往老虎凳上放,我只能落荒而逃了。”
孙平看了一眼场中的布局,原本的安排,是他坐正中间,左右两位是正厅级干部,然后顺着下来,便是几个副厅级干部。最后是正处级干部。因为孙平的坚持,钟绍基只好坐到了正中间,又要拉孙平坐在自己的旁边。孙平一看,这也不行,这样一坐,等于自己和钱威平级了,毕竟这里还有好些副厅级,自己一个副科级的,那不也是坏了规矩吗?
所以,他说道:“何书记,您就别坚持了,我是荣平人,是您的子民,在场的各位,都是我的父母官,小子惶恐,就坐在大家后面,也算是不成敬意了。”【@!www.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说完,他来到一位副处级干部的下方坐下,那干部说什么也不能让孙平坐了末坐,一通拉扯,孙平的瘦身板儿敌不过人家一身的肥肉,只得坐在那副处级干部的位置上。
所有人这才算是坐好了,孙平也不说话,坐在主位的何洋便说:“小孙,我们是不是开始了?”
孙平心说你这不是坑我吗?当下赶紧说道:“何书记您说了就算,我听您的。”
何洋端起酒杯,离席走到孙平面前,说:“你这个小孙,硬是要坐到这么远,搞得我这个县委书记要跑这么远才能跟你喝一下,这不对嘛。”
孙平赶忙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对何洋说道:“何书记,您这不是在给我搬梯子吗?应该我敬您才对啊。”
说完,他推着何洋回他的位置,想拉着他坐下,何洋不肯,孙平也不可能玩强推,再说何洋那一身肉自己也推不动,只能和他站着喝了一杯。
这杯酒一完,孙平就意识到,自己再不采取主动,其他人,也都会端着酒杯来给自己
敬酒了。既然逃不过,自己就抢先一步好了。他和钱威喝过酒,推着钱威坐回自己的位子,然后从服务员手里接过一瓶茅台,端着杯子,走到各位领导面前,一一主动敬酒。
敬完之后,孙平喝了十几杯,何洋意识到今天这餐饭席位很有问题。再这么下去,孙平先来一轮,别人又回一轮,两轮下来,三十多杯酒,且不说孙平酒量有多大,喝这么急也够他受的。要真是这样,这顿饭还不成灌他的酒了?孙平被提上去,那就是时间问题,等他提上去了,想起今天的事儿,他心里能爽吗?念及此处,他决定摆一摆自己的官架子,把场上的局面给扭转过来。
大家正要回敬孙平的时候,何洋说话了:“大家是不是等一等,让我先说几句话?”
他这么一说,大家自然只能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他,等他说话。
何洋说道:“既然你们一定要我坐主位,那我就做一回主人。在这里,我立个规矩,两条。第一条,从现在起,大家敬酒,都不准离开座位,谁离开就罚谁。第二条,任何人,要敬酒可以,必须敬一圈,个个都敬到,少一个都不行。我来当这个纪委书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听了这番话,孙平算是明白了,刚才摆位的那一场戏,应该是何洋对自己的一种姿态和试探。何洋是属于那种从学院派,能走到这一步不容易,那可不是一般的修炼所能达到的。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放下这个架子。从他刚才的那番话可以看出,他应该是一个很能控制局面的人。
酒喝完了,孙平惦记着郑瑞洁,想要离开,可何洋说什么都不让,说:“小孙,我都把房间给你开好了,无论如何,今晚咱们在这里聊一会儿。”
一个县委书记跟一个副科长这么客气了,孙平还能说什么?当下只得受宠若惊,然后给郑瑞洁去了一条短信,告诉她自己估计还得等一等才能相聚了。
何洋拉着孙平的手上了电梯,然后去到自己的房间,孙平原以为今天也就那一桌人,现在才知道,远不是一桌那么简单,何洋身边还有很多人,这些人并没有在一起吃饭,很可能在万景的其他房间。他们中间好几个围到何洋身边,十分殷勤地在何洋面前表现着,何洋对他们视而不见。
进入房间以后,见还有几个人跟进来,何洋便说道:“你们忙自己的事去,我和小孙说说话。”
其他人退了出去,何洋拉着孙平在沙发上坐下,递给孙平一支烟,然后说道:“小孙呐,我要向你检讨啊。”
孙平一听,头皮都炸了:县委书记向自己检讨?那感觉就像古代一个封疆大吏对
身边的县令说哎呀我有事儿对不起你,我要像你承认错误--这显然是一句套话,他必须得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来,不顾一切的打断何洋的话:“何书记,您这是什么话?”
何洋说道:“我知道你是荣平人的时间有点晚,对你的家人照顾还很不够。你说我该不该检讨?”
孙平说道:“您这还没到荣平去的不是?而且我觉得平日您对我家人的关心,已经够了。”
当然,这些都是在官场中彼此心照不宣的套话,能坐在这种环境里说话,关系是到位了,何洋接着说道:“小孙呐,你可是前程无量啊。”
孙平自然说道:“以后还要靠您多多培养才是。”
何洋说道:“小孙你客气。刚才,我注意到你的几个细节,知道你是个有心人。在这个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认真而又有心,这样的人,没有理由不成功。”
“能够得到您的肯定,我非常满足了。”孙平忙给何洋点了烟。
何洋伸出手来点了烟:“你太客气了。我肯定有什么用?我啊,是越混越差,现需要老弟你伸出援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