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避讳,点点头:“是的,而且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你还是一个好人。”
好人?孙平在心头笑道,且不说这世上本就没有恒对恒错,至少一个女孩子对自己说你是个好人,那就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不过他见曾柔有继续说下去的冲动,也不去插话,而是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曾柔说道:“什么是权力场?马克思的比喻非常好,叫上层建筑。而在权力场的每个人,就是这建筑上的砖瓦,所以,才有句话叫革命同志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而这些砖瓦,又是紧密相联,且密不可分的,每一部分,对应的来讲就是一个利益结合体,或者说叫势力团体,相互支持相互依存。如果某一个人出了问题,肯定不会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而是这个团体出了问题。所以,只要这个团体不出问题,组成这个团体的每一个部件,也就是人,只可能越来越好,而不会越来越糟。谁如果不想成为团体的一份子,就不可能在权力场中生存--没有任何一个团体会喜欢游侠,因为这种人看着像是和谁都走得近关系好,但这种人,永远也不会被任何一个团体视为自己人。”
孙平对曾柔有一些刮目相看了。到底是大学老师,硕士学位,思维和一般人比起来,确实要强了不少。经她这么一比喻,关系就变得很有立体感了,所有的官场职场甚至是人际关系,全部得到了解释。但他又不能沿着他的话往下说,因为她本来就有一些悲观了,自己要跟着说下去,那她的心理估计会更灰暗,毕竟她不像李霞那样,身后有座高高的靠山,至少在江州范围内,没人伤得了她:“你的话或许有道理,但我觉得,人类自从创造建立起社会的那一天起的同时,也在建立规则。不管这种规则存在多少弊端,它毕竟是规则。任何人面对规则,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适应规则,要么改变规则。除此之外,恐怕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你可能会说,我难道不能回避?是的,你或许可以回避,但你走到社会的任何一个领域,都可能有其自身的规则。你不能适应一个行业的规则,很可能也无法适应其他行业的规则。”
曾柔摇摇头,道:“我没有说过自己要逃避。虽然我觉得这样的上层建筑存在很大的问题,同时我也知道,这些问题,很可能是一种普遍存在,无论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都存在同样的问题,或者都遵循同样的规律,都是由各种各样的结构件或者说利益团体组成的。我也承认你所说的,面对这样的结构,你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适应它要么改造它。对于普通人来说,改造它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你其实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
适应它。”
“既然如此,你或许应该选择去选择性的适应它。”
曾柔淡淡一笑,然后道:“不是我不愿意去适应,而是没有我愿意适应的结构件。这些结构件,全都是利益团体,你要适应或者加入,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获得更大的利益。可人家凭什么让你获得利益?你要获得利益,就必须付出,必须进行等价交换。权钱色,是这个市场的通用货币,前两者我没有,只有第三种。可是,我不愿意和那些人进行交换,我觉得那是在自我侮辱。我想,若是被他们潜规则和被强奸摆在我面前,我甚至宁愿选择后者。”
孙平突然感觉到其实曾柔也是一个伶牙俐齿的人,甚至不在自己之下。而她现在的心境和刚出来的自己异常的相似,都属于那种胸中的确有东西,但却被中国几千年来的一条铁律所羁绊着,这个东西说大可大,说小可小。【#…www. *…最快更新】
这东西叫做清高。
每一个有能力的人,都会经历这样一个过程:从一开始,你是不屑于和那些你瞧不起的人为伍,保持孤立,如李太白那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又一面幻想着“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豪迈,孰不知这世界本来就不可能尽善尽美,你要实现自己心里的抱负,就必须向一些东西妥协,就像在官场之中,你刚进去,一新人,什么都没有,别人凭什么把你高高供着?就算你有韩信之才,诸葛之智--韩信还给人钻过裤裆、诸葛亮虽未出茅庐之前有名,但职业不也是个种地的农民?
孙平见曾柔的眼角隐隐有泪光闪动,便递过一张纸去,有些怅然的笑了笑,然后道:“若是按你这样说,我可就麻烦了。权钱色三样,我一样都没有,我不是惨了?”
曾柔摇了摇头,说出一句让孙平为之一震的话来:“可是,在人类社会历史长河之中,永远存在两种人,一种是被结构的人,一种是建立结构的人,你就是建立结构的人。”
孙平哑然失笑,但凡是一个人,都想站在别人前面,受万人膜拜、山呼海啸。孙平自然也想,孙子才不想,可这些话,咋你没有成为那样的人之前,你不能表露半分,这或许是中国几千年下来遗留的东西,如果你表露出来一丁点儿,你就成了众矢之的,所以,表面上,他还是说道:“我怎么成了建立结构的人?你要知道,我能力并非绝顶,背景也不深。”
曾柔摇了摇头,眼神直视孙平,嘴角划过一抹淡然的笑容,然后说道:“我想我没有必要和你讨论这个,甚至没有必要提醒你要建立自己的权力结构件。我只想告诉你,如果建立你的权力
结构件,我希望能为你出一臂之力。”
孙平楞了一下,没想到曾柔竟然直接的不仅说出了她自己内心深处的东西,还说出了自己藏在心中,从来没有表露出来过的东西。
曾柔竟然如此坦率。尽管孙平不承认自己是一个有权建立权力结构件的人,可实际上,他正在构筑自己的权力结构件。比如和李春、李建、袁喜杰等人的交往,确实就有这种意思。但是,在这个体系中,曾柔算什么?如果说,李春等人未来可以在他的仕途成为助力的话,曾柔大概不可能对自己有丝毫帮助。
不过有一点,他算是明白的,就是曾柔在向自己表明一种态度,她对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要适应这个生存游戏。如果一定要拿身体和性作为交换,她会选择和孙平交换,而不是别人。
他心头有些得意,但却不动声色,只是再一次的举起酒杯,举到她的面前,说:“我应该感到荣幸甚至是庆幸--不过,有一点,我非常的好奇,你为什么会选择我?”
曾柔露出一个笑容来,借着酒的助力,那笑容中竟是有了一丝丝她身上不该出现的妩媚:“你不会告诉我,你不知道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吧?”
“看来,我在你那里,应该是一棵很优秀的树吧?”孙平笑了起来。
“是的,是一棵银杉树。”她点了点头。
“既然你这么看得起我,我该敬你一下。”他举起酒杯,递到她的面前,她盈盈一笑,陪着他喝了一口。
当然,天下是没有不散的筵席的,他们从餐厅里出来,天色有些不早了。
她酒量并不是特别的好,或许也有些风水轮流转的意思,所以,这次换做孙平扶着曾柔。
她的脸上满是知足的笑意,或许在她看来,她进行了一次成功的投资,但孙平心中,却有些五味陈杂。
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孙平感觉她比之李霞和王欣欣,甚至也不遑多让,所以,他对她甚至隐隐的有一些忌讳。
自己现在身边,到手的有范婷婷和郑瑞洁,文雯不算,李霞也就更不算了。有一个聪明的女人陪在身边,对于男人来说,在事业上是有很大的助力;但与之相对的,她在男人的私生活方面,就成了很大的阻力。
范婷婷不说了,她是属于那种年龄没到,心智没有成熟,偶尔会对自己发小脾气,但在大问题上对自己唯命是从的;而郑瑞洁呢,毕竟受的教育程度有限,就算是聪明,孙平自我感觉还是能够控制,而且她在荣平,离江州这边算是有一段距离。所以,虽然如今的孙平可谓是情场得意,但也把自己的关系理
得很好,几个女孩谁也不容易见着谁,谁也沾不着谁,加上自己现在是未婚青年,在生活作风问题上,几乎没有露出破绽。
但如果加入一个曾柔,那就大不一样了:首先,她可能拥有不亚于李霞的智商,如果她对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好,如果她受不了要排挤其他女人,除了李霞,估计范婷婷和郑瑞洁也只有被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份儿,这就不和谐了;其次,从内心的接受程度来说,孙平一直对这种家教好的女孩子很心仪,但又忌惮于她们过于聪明,如果她是自己的盟友,那还好,可如果有一天两人因此翻脸,自己的私事她全捏着,那时候自己不就彻底被动了?你看那些落马的官员,有几个不是因为有了新欢招了旧爱,旧爱一怒之下把他的龌龊事儿全给抖了出来?此乃其二;其三,曾柔的意思很明白,现在的她,只是用身体和孙平进行交换,孙平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爱上了自己,而对于女人来说,爱与不爱,完全是两个概念,如果她爱你,那你就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她会在你不如意的时候出手搭救你,甚至有的时候你比她本身还要重要。而如果她不爱你,只是和你做交换,那你在他那里就是一件货物,货物是随时都有流通的可能的,而且,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往哪里流通了,说通俗一点,或许有一天,她把你这个货物给卖了,你还傻不拉唧的帮她数钱都说不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