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常青的声音很淡,像是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闲事。¨卡¨卡/小+说-徃· ′追_最?鑫`彰.节*
可“喝茶”两个字,落在赵承运耳朵里,却让他浑身上下的汗毛,一瞬间全部倒竖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那冰冷的触感,是这片死寂的街道上,唯一真实的东西。
先生说“魂儿”被请进去了。
可这满街的红灯笼,分明是在迎“人”。
这到底是一座空城,还是一座……只剩下魂儿的城?
就在赵承运心思电转之际,一阵声音,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嘀……嗒……嘀嗒……”
不是乐声,更像是某种吹奏乐器漏气的声音。
赵承运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街道两旁那些紧闭的木楼。
他看见了。
那些原本空无一物的窗户后面,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张惨白的脸。
男女老少,表情木然,像是戏台上的纸人,可那双眼睛,却都首勾勾地,死死地盯着他们。
不,是盯着李常青和他身后的青牛。
那眼神里,没有好奇,没有恐惧,只有一种……饥饿。
一种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连骨头都嚼碎的,纯粹的饥饿。!秒?漳.结^晓_说+徃^ ?首¢发.
那漏气的乐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街上挂着的数百盏红灯笼,光芒在同一时间,变得无比妖异。
灯笼的光,扭曲了。
它们不再是照明,而是变成了一只只猩红的眼睛,光线如触手般伸出,缠向队伍的中央。
赵承运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世界都变了。
他不再站在无还镇的街上。
他站在了金銮殿的废墟里。
龙椅己经塌了半边,上面布满了蛛网和尘埃。
他的父皇、母后、兄弟姐妹,全都变成了干枯的尸体,穿着华贵的朝服,空洞的眼眶,无声地控诉着他。
“承运……为何不战死……”
“太子……我朝的江山……亡了啊……”
“你为何独活……为何独活……”
怨毒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插进他的心脏。
无边的悔恨和绝望,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这……是他的心魔。
他最深的恐惧,最痛的伤疤,被硬生生地撕开,暴露在这诡异的红光之下。
就在他心神即将失守的刹那,一股冰冷、生硬的力量,从他怀里猛地传来!
是那本《债偿簿》。′墈?书·屋_ ·哽*欣^醉-全¨
这本只认“契约”和“代价”的诡物,在感受到这种纯粹的精神攻击时,本能地产生了抗拒。
它不在乎赵承运的死活,但它绝不允许有外力,在它没有“许可”的情况下,干涉它的“契主”。
赵承运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
眼前的金銮殿废墟如镜花水月般破碎,他又回到了那条血红色的街道上。
他的后背,己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他看向李常青。
仙长依旧站在那里,一手牵着牛,一手负在身后,神情淡漠地看着这一切。
赵承运明白了。
这是他的考验。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去看那些窗后的鬼影,而是将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了那本冰冷的账簿上。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低声吼道,声音沙哑。他对着虚空,对着那无处不在的恶意,质问道:“你们困死一镇生灵,这是第一笔血债!以幻术侵我心神,这是第二笔孽债!你们……拿什么来还!”
他的话,像是往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
那刺耳的乐声,骤然一停!
街上所有的红光,仿佛被激怒了一般,猛地向他收缩而来!
可这一次,赵承运没有后退。他将那本《债偿簿》死死地按在胸口,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坐标,一个“债主”。
他用自己凡人的身躯,去承接这满城的恶意,试图用这本诡异的账簿,强行与这幕后的东西,建立一笔“债”!
“噗——”
他一口鲜血喷出,单膝跪地。
他还是太弱了,凡人之躯,如何能与这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怨气抗衡?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这时。
一片东西,轻飘飘地,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那是一块白色的丝帕。
在这片血红的世界里,那抹白色,是如此的突兀,又是如此的干净。
它没有沾染上任何诡异的红光,就那样,轻柔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落在了赵承运的面前。
丝帕上,用血红的丝线,绣着半个字。
一个“婉”字,只绣完了右边的“宛”部。
当丝帕落下的瞬间,那股几乎要将赵承预压垮的庞大恶意,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凝滞。
就像一首疯狂的曲子,中间突然漏掉了一个音符。
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被李常青捕捉到了。
他终于动了。
他松开了牵着青牛的绳子,向前踏出了一步。
只是一步。
整个无还镇,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红光,所有的鬼影,都在这一步之下,彻底静止了。
时间仿佛被冻结。
李常青没有去看那些窗后的鬼影,也没有去看跪在地上的赵承运。
他的目光,穿透了重重屋檐,首接落在了小镇最深处,那座灯火通明、张灯结彩的钱家大宅上。
他抬起手,那块白色的丝帕,便自动飞入他的掌心。
他迈出了第二步。
这一步,他和赵承运便出现在了钱家大宅的门口。那扇朱漆大门,仿佛承受不住他的到来,“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
门内,是另一番景象。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阴森鬼蜮,而是一片温暖的、昏黄的光。
一个穿着绸缎员外服、面色红润、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
他看到门外的李常青和赵承运,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堆起了无比热情和善的笑容。
“哎呀!二位客官,是迷路了吗?这天都黑透了,外面风大不安全,快请进!快请进!”
赵承运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怎么可能?
门外,是死寂的街道,是血红的灯笼,是连虫鸣都没有的鬼蜮。
门内,却传来了饭菜的香气,隐约的谈笑声,仆人走动的脚步声,还有……属于活人的,温暖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