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
【今天的我,还是没有回去。!y¢o,u,p\i+n^b.o+o^k?.?c~o,m/】【这一天,依旧惊心动魄。让人觉得劫后余生,愤怒之余,又伤感难过。】阁楼的窗,在晚上,需要用黑布蒙上。黎颂轻拉,旧时代的灯线,亮光笼罩了阁楼。光线也穿过缝隙,洒在二楼。宋逢年今日受了伤,正静静躺在床上,闭眼休息。他像没把那段插曲,放在心上。她躺下,又坐起来。悄悄透过木板的缝隙,望对方一眼。坐回来时,采访日记上的文风,倏地转变了风格,自言自语道。【傍晚他进门,就猜测有窃听器,还故意不告诉我,说那些让人误会的话。】黎颂用笔尖,戳啊戳地写着。【所以,不能怪我误会吧?我会,误会的话,也是很正常的吧?】她写到这里时,轻推开了木板,再探头,去看他一眼。他像有所察觉。睁开了眼,淡定问:“怎么了?”黎颂立即伸手。啪嗒一下,将木板关上,隔绝二人相撞的视线:“没事。”人到深夜的时候,会喜欢,回忆尴尬的事,让自己反复懊恼。他的声音,隔着木板传来:“你今晚。”“已经翻身了八次,叹气了十次,还尝试推开木板三次。是有什么,烦心事吗?”她在烦恼什么,他难道不知道吗?黎颂再次推开,那扇木板。探头去看他。目光澄澈,显得自己毫不心虚:“我只是,到了晚上,容易多愁善感。”亮光倾泻而下,从她的阁楼,照亮进他的二楼里。而她探头望他时,宋逢年轻倚在床头,也恰好支起身,在仰头,看着她。“我在写日记。”黎颂强调。他倚在床边,没拆穿:“是吗,我以为。你可能是有问题,会想问我。”期间,他给自己的伤口,换了药。翻了几次身,似是睡不着。黎颂想起。他白日时说过,常常难以入睡。“你的伤,还疼着吗?”她问。在树林那里,他让她缝线时,陪着他闲聊。后面聊着,他便慢慢睡着了。她猜他,应该是独自,难以入眠。闻言,他轻嗯一声。“还好,已经不疼了。”黎颂想了想,也没拆穿他。倚在木板门边,对他道:“我有些睡不着,不如聊会儿天吧,你有空吗?”“聊什么?”他问。^x-x.k`s^g?.+c¨o¢m/她当然没想好:“聊什么都行。”“我当小记者时,也常陪那些采访对象,聊各种天。陪大娘聊过,抢鸡蛋的事,左邻右舍各种鸡毛蒜皮的事,都聊。”有时候话题聊开了,才会逐渐吐露心声,愿意敞开心扉着去说。安双是这样。眼前的青年,应该也如此。他半边侧脸,隐在黑暗中,像是已习惯这样的生活。另外半边,又沐在光里。擡眸,像措不及防地被拉入了,她头顶那片有光的世界。“你把我,当那些采访对象啊。”宋逢年轻笑。他清了下嗓子,像是今夜,难得情绪复杂,也想找个人说话。“你想听什么……我的故事吗?”屋子里,回响着他的声音。黎颂当然想听。想知道,民国十九年的那天,他身上曾发生了什么。想知道他的大哥,下落不明的二姐。也想知道,他在商行的艰难故事。她一直在好奇。他是怎么从手劄里,最初桀骜的那个少年,变成现在这样,成熟散漫的模样。灯线发出声响,忽明忽暗着。对视间,黎颂轻侧头。最终还是放弃了,没有直言询问,去揭他的伤疤:“我们聊一聊。”“今天的窃听器吧。”“除了藏在线里,还会有,其它的形式吗?像你一样剪短,去处理吗。”宋逢年:“等了半天,只想问我这个?”他坐起来,以手支颐。“只要不被我连累。”他说道,“你应该一辈子,都不会再碰上,这种危险的东西。不需要了解它。”黎颂轻哦了声。“万一我很厉害,变成了那种,战地记者呢?多懂些知识,总也是有帮助的。”何况她现在。还顶了个,他的未婚妻的名头。谨慎些不是坏事。青年沉默了会儿。他散漫的声音,响起来:“今天的,是有线的。会藏在电话线附近,家具内部,长度不会太长。”“微型的,会藏匿在小物件中,钢笔、打火机都有可能。剪断,泼水都行。”他侧着脸,倚在二楼。望向她的时候,眼瞳微动,半晌道:“后者比较贵,应该很难碰到。希望你,永远都用不上这些。?y\o,u¨p/i^n,x,s~w..,c*o?m*”黎颂轻眨眼:“我记住了。”“以后,也会更谨慎小心的。”她和他聊着。写到一半的纸张,压进枕头底下,拉灭了亮着的灯线。灯灭后,月光淌进来,勾勒她和宋逢年两道影子。她望着黑暗中的天空,他似乎也望着。两个不同时代的人,此刻都在仰头,望着这同一片天空。月光朦胧,星子正西沉,是宁静的夜色。“宋逢年,这里的宁城,以前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在那群恶鬼,还没到来之前。”“有很多啊。”他轻声道,“让我回忆想想。”“街头卖草药的老头,以前是卖糖画的。他家的,是百年老铺子,你想要什么造型的糖画,他都能画。”“苏姨除了馄饨,还会很多旧式甜点。她隔壁的姐妹,叫孟姨,以前喜欢唱戏,但后来戏台被炮轰没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你很懂那些,吃喝玩乐啊。”黎颂笑道:“看来之前,也没骗我。吊儿郎当,如今才改邪归正。”青年嗯了声,语气扬起。“我少年时,常喜欢这样。跑出去游手好闲,和狐朋狗友们一起。现在翻墙利索,都是那时学的。” “我娘曾说过,宋宅的院门,向来锁不住我。”他说着,话音落下后。后知后觉,提到了旧疤。突然沉默,漆黑夜色里,瞧不清他的神色。黎颂假装,没听出他的异样。半晌后,她轻声着,转移话题:“那时晚呢?她是什么样子的?”“她是学医的,本来打算留洋,后面留在了这里。当然,她一学医,就很暴躁,不能随便去招惹。”黎颂:“啊,学医是这样的。”“我在……那儿,也有个朋友,是学医的。但学医,真的很厉害伟大。”“长明街上,有时晚这家医馆在,救了很多人。”她说道。他也同样,无形中救了很多人。她在心里补充。“聊了那么多,都是在聊别人。那你呢,宋逢年?”她翻了个身,隔着黑暗望他:“你喜欢吃什么?喜欢怎样的,过往场景呢?”他轻阖着眼:“我吗?”“倒是喜欢,小孩子吃的豆酥糖,撒芝麻的饼。”“怀念的场景,大概是,那群人来之前,很多人还在的时候。春去东来,雪天坐在阳台,喝一盏,温过的杨梅酒……”他声音响在黑夜里。语调散漫,寥寥几句,画面感又很强。让人听着,仿佛身临其境。黎颂静静听他说着。可外边的街上,只有刺啦呼啸的冷风,静悄而死寂,没人敢开灯。和他描绘的,俨然两副景象。“滴答,滴答。”也许是晚间的降雨。后面的他,可能是身上的伤有影响。声音变低后,渐渐止于安静。不再往下说了。黎颂只能于黑暗中,瞥见他的轮廓:“宋逢年,你是,睡着了吗?”她很轻地询问。对方许久,都再未出声,像睡着了。她轻躺在了枕头上。仰着脸,声音很小。从木板的缝隙间,散开来:“那我,给你讲个秘密吧。”“我们那个时候。”“……那群敌人,已经被打跑了。你怀念的那些,都轻而易举,能够实现了。”“喂,你有听清吗?”黑暗里,回答她的。只有他平稳清晰的呼吸声。像是已然睡着了,听不见。……宋逢年用苦肉计,取得黄宜兴的信任后。他养了半个月的伤。这一日,天刚破晓,便跟着去送货了,没留在宁城。黎颂去了医馆中,看望安双。对方身上的伤,逐渐好转。半个月以来,她的话也慢慢,比以前多了些。会安静地笑着,偶尔在黎颂她们聊天时,插上几句话。“时晚姐姐给的书,我都看完了。”她内向着道,“我也可以帮忙,一起帮助,这里的病人的。”江时晚擡手,轻摸她的头:“不急。”“你好好休息,空闲的话。也可以跟着阿黎,认会儿字,看看报纸。”“毕竟你黎姐姐,可是个记者,能写文章。”“别淘埋我了。”黎颂笑道,“我比不上,那些身处前线,真正厉害的记者。”“只是个小记者,听听别人的故事,记下来,起不了什么大作用。”她抿着唇,“也救不了,更多的人。”“那也够了。”江时晚道:“这世上需要人,去写那些宏伟的历史。自然也需要,有人写一些,被埋没的小故事。”“就像沪上北平,需要留洋的顶尖医者。这小小的长明街,也需要我的医馆。”她笑着说。每个人在旧时代里,都已竭尽全力。黎颂数着,手里的余钱。等安双看着书,不知觉间睡着了以后。她将江时晚,拉到了一边,诉说了某个想法。“除了本职的记者,最近我还想,再出去找份工作。”她附耳低语几句。江时晚起先道了句,支持她的想法。待听清她的话语。不由停顿住,以为幻听了:“什么,你想去商行?”黎颂指尖抵唇,轻嘘了声。江时晚:“你没跟宋逢年,商量过这事吧?也对,要是跟他说了,现在你,早被扔去住大街了。”她解释道:“不是商行,我想去任聘,那个黄太太在招的家庭教师。她住在,商行旁边而已。”江时晚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了,那天,见过一眼的旗袍女人:“四舍五入,你不还是想去商行。”她侧头:“我总不能,一直身无分文吧。外面虽然,没那么安全,但找份糊口的工作,应该不会太危险。”“只是这样,你没别的私心?”对方狐疑。她轻眨眼:“当然没了,只是因为,她开出来的工资格外高。”其实她还想,去尝试着阻止,宋逢年既定的死亡结局。虽然显得自不量力。江时晚盯着她。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我才不信,你没别的私心呢。”“不过,你从哪里知道的,黄太太在招家庭教师?”“报纸上,她登报了。”黎颂指给她看:“在角落那里,是宁城最新的报纸。”江时晚接过去,端详了会儿,也没发现不对:“你这报纸,是去报亭买的吗?”她轻摇头。凑近后,悄悄告诉对方:“我顺手拿的,宋逢年放在桌上。他走之前,忘记收进去了。”江时晚:“这个笨蛋。”“……他走得太匆忙,把你给忘了吧。也不把东西收好。”“阿黎,你老实交代。”“是不是知道,他最近出门远行,暂时不会回来了。所以特意,挑在今日说?”她轻咳了声:“没有,我是刚刚才看到的。”宋逢年临走在桌上,给她留了言。话语简洁,叮嘱她多加小心。还提到,若是他没活着回来。她就跟着江时晚,离开这里。黎颂垂眸。望着他的字条,有些出神。“他自己走的路,凶多吉少,一直是知道的。”江时晚道,“你也不用,替他惆怅伤心。”“不过,既然他不在,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们先斩后奏,倒是也没问题。”对方朝她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