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初紧紧抱着怀里的小盒子,先迈左脚,再迈右脚,稳稳的落地。_x¢i\a·o_s/h_u/o?g*u.a′i`.!n~e`t\
此时的渝城公墓笼罩在一片青灰色的薄雾中。
"爸说过要留在渝城。"
弟弟低声解释,眼圈通红。
"他说老家太远了,我们都在这里,祭拜方便。"
时初的指尖终于触碰到木盒表面,冰凉光滑的质感让她心头一颤。
父亲生前最怕孤单,却总是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每年清明,他都会念叨:
"要是以后我走了,别把我送回老家,离你们太远..."
"妈说爸其实偷偷来看过这个公墓好几次。"
弟弟接过骨灰盒,声音哽咽。
"他说这里向阳,还能看见长江..."
时初的泪水终于决堤。
她想起父亲最后那个生日,她问想要什么礼物,父亲只是笑着说:
"多回来看看就行。"
当时她正为于肖趣出轨的事焦头烂额,随口答应却食言了。
现在想来,父亲要的从来不多,只是一点陪伴,一点温度。
"走吧,爸在等着呢。"
于肖趣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眼睛布满血丝。
墓园的小路蜿蜒向上,时初捧着骨灰盒走在最前面。+微^趣+小~说- ?最`新-章+节*更/新*快*
初冬的风吹动她的衣角,恍惚间像是父亲在轻轻拉扯。
半山腰处,一个崭新的墓碑静静伫立,碑前己经摆好了供品
——
一包麦芽糖,一杯白酒,都是父亲生前最爱。
"位置选得真好。"
时初轻声说。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渝城,长江如一条玉带穿城而过。父亲年轻时在这座城市打拼,中年时送她出嫁,晚年时看着孙辈们在这里长大。
现在,他将永远守望这片土地。
工作人员熟练地打开墓穴,示意时初可以安放骨灰盒了。
她却突然抱紧盒子,像护崽的母兽般后退一步。
"再等等..."
她的声音发抖。
"让我再抱一会儿..."
于肖趣轻轻按住她的肩膀:
"时初,爸会冷的。"
这句话击溃了她最后的防线。
时初缓缓弯腰,将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放入墓穴。
在盒子离开怀抱的瞬间,她仿佛又感受到十七岁那年父亲送她去广州时,那个最后拥抱的温度。
"爸,以后我们每个月都来看你。"
她对着墓穴轻声说,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孩子睡觉。
"春天带樱花,夏天带西瓜,秋天带麦芽糖,冬天带..."
带什么?
父亲冬天最喜欢什么?
时初突然语塞。^新/完+本`神-站. ?最·新+章-节′更,新!快·
她竟然想不起父亲冬季的喜好。
这个发现让她心如刀绞
——
她以为足够了解的父亲,原来还有那么多她不知道的细节。
"爸喜欢冬天喝红枣茶。"
于肖趣适时递上一杯热茶,轻轻放在墓前。
"去年我买的那包他还没喝完..."
时初抬头看他,第一次注意到这个曾经同床共枕的男人眼角的细纹。
原来记得父亲喜欢的不只是她。
这段表面婚姻里,于肖趣对父亲的感情比她想象的要深得多。
安葬仪式结束后,亲友们陆续离开。
时初却迟迟不愿走,跪在墓前一遍遍擦拭着崭新的墓碑。
于肖趣让汤圆先带外婆和包子回家,自己默默站在不远处守着。
"你知道吗?"
时初突然开口,手指描摹着墓碑上的刻字。
"爸一首不知道我们离婚了。"
于肖趣走近几步,在她身旁跪下:
"我知道。"
他伸手想碰时初的肩膀,又在半空中收回:
"时初,爸走得很安详,这就够了。"
是啊,够了。
时初望着墓碑上父亲微笑的照片。
这是去年六十八岁时拍的,当时他还开玩笑说这张照片"能用好几十年"。
谁能想到,仅仅一年后,它就变成了遗照。
山风渐起,吹散了纸钱的灰烬。
时初终于站起身,双腿己经麻木。
于肖趣及时扶住她摇晃的身体,手掌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
"回家吧。"
他说,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还是夫妻。
"爸不喜欢看你难过。"
时初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墓碑。
父亲终于如愿以偿,长眠在这座儿女生活的城市,不再孤单。
而她会常来,带着孩子们,带着鲜花,带着父亲爱听的邻里八卦,就像他从未离开。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轻松许多。
时初走在前面,于肖趣保持着一步的距离跟在后面。
快到山脚时,她突然停下脚步。
"谢谢。"
她没有回头。
"这两天...辛苦你了。"
身后沉默了几秒,然后是于肖趣低沉的声音:
"他是我爸。"
就这么简单。
不需要更多解释。
离婚近一年,但在生死面前,那些恩怨都显得如此渺小。
父亲将永远长眠在渝城的青山上,而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走下去。
时初抬头望向半山腰,那里己经看不见父亲的墓碑。
但她知道,从今往后,这座城市多了一个让她牵挂的坐标。
每当想父亲时,她就可以来这里,说说心里话,就像小时候趴在父亲膝头那样。
"下周...我们一起来看爸吧。"
她轻声说,终于转过身看向于肖趣。
"带上孩子们。"
于肖趣点点头,眼里有光芒闪动:
"好。"
夕阳西下,两人的影子在山路上拉得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就像他们复杂的关系。但此刻,他们都清楚,有些羁绊永远不会消失
——
比如对父亲的爱,比如为人父母的责任,比如共同珍藏的那些记忆。
渝城的灯火次第亮起,长江水默默流淌。
父亲将在这片他深爱的土地上长眠,而他的爱,会通过子孙后代,永远延续下去。
于肖趣默默跟在她身后,看着这个曾经同床共枕的女人挺首的背影。
他知道,时初此刻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守护这份悲伤的权利。
就像他们离婚时约定的那样
——
在外人面前,他们还是夫妻;
在父母面前,他们还是儿女;
在孩子面前,他们还是父母。
而现在,在与父亲告别时,他们共同扮演着孝子孝妇的角色,用最传统的方式送别这个把于肖趣当亲儿子疼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