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十二月初五。?l^u\o¨l.a\b+o*o+k′.¨c!o^m?城内外一片银装素裹,大雪连续数日,给寒冷的冬季平添了一股凌厉的杀意,冷风如刀,划过街道,将树枝上积落的雪花吹落,洒在潮湿的青石板路上,形成一层厚厚的雪毯。今年的雪,下得格外的大,有瑞雪兆丰年的寓意。街上的行人来去匆匆,纷纷紧裹衣领,路上的积雪在踩踏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街边的小贩叫卖吆喝,空气中弥漫着烤红薯的香气,孩子们在雪地里嬉戏玩耍,堆着雪人,打着雪仗,即便冻的哈气,神情却是满脸欢愉。若是平时,沈今生一定会兴致勃勃地出门赏雪,而今,望着窗外的飞雪,却生不出半点出门的心思。这些日子,她几乎夜夜难眠,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提线木偶一般,没有半点鲜活气儿,消瘦得厉害,原本就纤细的身形,眼下更是瘦骨嶙峋,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亮有神,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显出一种别样的冷意。换句话说,她现在全靠汤药和补品吊着命,明明没有半分生气,却又不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今生。”有人唤她。萧宁长发如墨,雪衣如华,容貌依旧美艳,只是比原先消瘦了不少,眼也不似寻常那般有神,看来在这些日子,也并未进食,她提着食盒,在飞雪中走进屋子里,雪裹风急,吹得衣袂翻飞,宛如一幅画卷。沈今生没有动,依旧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萧宁走过来,将手中的食盒放在矮几上,打开,里面是精致的阳春白雪糕。“这是城里最好的糕点师傅做的,你尝尝?”萧宁坐在对面,撚起一块糕点,递到沈今生唇边,声音柔和。沈今生将头扭到一边,极力控制住微微发颤的双手,说:“你还来做什么?”声音冷得像冰,落在萧宁耳中,却不觉得冷,反而生出几分怜爱,她上前,想伸手触摸沈今生的脸,被躲开。×小,;说§C??M±S- (#免¤?μ费|阅?读¥两个人明明近在咫尺,却像是远隔天涯。萧宁叹息一声:“不管你是怨我还是恼我,我终究放不下你,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活着?我现在是在茍延残喘地活着,你为何不肯让我死?”沈今生眸色清冷,这句话,像是在问萧宁,更像是在问她自己。虚伪也好,掩耳盗铃也罢。她不想面对内心最害怕的事实,索性用冷漠伪装自己,装作毫不在意,装作可以无牵无挂地活在这个世上。可是比起死亡,这卑微的活着,更为不堪。这样的沈今生,就连自己都厌恶。她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这一生,实在苦涩。有谁能来告诉她,到底该怎么样才能不带着遗憾地死去?萧宁将手中的糕点放在一边,目光直视着沈今生,一双眼黑得深沉,不闪不躲,如万丈波澜,她问:“沈今生,那你为何不肯放过自己?”眼前人是沈今生。这是那个鲜衣怒马,看似内敛实则骄傲的沈今生,有着属于自己的不可一世,有着属于自己的傲骨。她不该这样的。太过隐忍,有什么话都不肯说出口,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累赘,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软肋。宁可把自己伪装得百毒不侵,无情冷情,一刀刀割下去,哪怕鲜血淋漓,也绝不露出半点心软。想活生生将自己逼死。“是吗?”沈今生像是想到了什么,声如回音,绵绵而长,“夫人好像说过,这辈子,我永远只能待在这里。”“就算是死,我也只能死在这里。”“如今倒是应验了。”沈今生这个人就两字矛盾概括,矛盾又割裂,幼时父母的离世铸就了她的性格。少年磨难六亲无靠,她不提自己受过的委屈,不提自己的担忧苦闷,于是,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难过,不会悲伤,不会哭泣,不会软弱。?aμ优?÷?品??小·±说^?网D} ?&?追¨最[新??`章?节!&她对萧宁的感情更是极为矛盾。她们之间矛盾的种子是从相识就种下的,分道扬镳一直都是个定时炸弹。一切都似并非无可救药,但其实又早已是定局。萧宁微怔。沈今生的语气很柔和,但字字珠玑,句句戳在她的心窝上,她紧紧抿住了唇,眼神微黯。心乱了,这是第一次,她觉得自己走到了绝路,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说道:“你一定要这样,是吗?”一定要说反话?明明不是那样想的,却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为何?她想知道答案。“嗯,我想这样。”沈今生依旧是冷漠的,背挺得笔直,说完话就扭过头,看着窗外,不再看萧宁一眼。萧宁却道:“你看着我。”沈今生不理。萧宁又喊:“沈今生。”沈今生充耳不闻。萧宁没了耐心,上前,双手扳过沈今生的脸,逼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语气阴沉:“你到底要固执到什么时候?为何不能放下那些可笑的尊严,好好活着?” “你睁眼看着,你看看我现在这幅样子,你觉得,还有别人比我更合适,更适合你?啊?”“如果你能安安分分待在我身边,能发生这些事情?你就不能反思一下,自己错在哪里?”沈今生忽地笑了,眼中,有心疼,有无奈,有气愤,有爱,唯独没有后悔,她说:“你这是何意?你是觉得,我沦落到这个地步,是因自己而起?”“萧宁,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丫鬟?”“妾室?”“玩物?”“还是,一个任你摆布的娃娃?”沈今生连珠炮似的一连串质问,把萧宁问得哑口无言。萧宁自知理亏,沉默半晌,终于吐出几个字:“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她不知道还能如何说下去,无论她说什么,沈今生都听不进去,反而越发显得自己嘴拙。“那你是什么意思?”沈今生又问。事到如今,萧宁索性坦白一切:“你难道不知晓我的心意?你心里明明清楚,却装作不知,先不说我身为王妃,要顾全王府脸面,单单论我父母那关就过不去,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你明白吗?”“我萧宁此生,只为你一人倾心。”“你为何就不能放下那些无谓的坚持,与我在一起,共度余生?”沈今生怔住。原来,萧宁是因为这个。原来,萧宁也这般不易。那些被误解、被隐藏、被扭曲的事实,终于得见天日。这一刻,她看清了。萧宁的心,其实与她并无不同。两人之间并非没有退路。她红了眼眶,再也忍不住,慢慢地凑过去,在女人唇上吻了一下,没有过多停留。一触即分,极轻,极温柔。“夫人,你知么?我真的是个傻子,天大的傻子,我同你讲那些话,不过是想让你与我决裂,让你恨我,让你将我当成个陌生人,即便有一天我死了,你也不会为我掉一滴眼泪。”“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你、你肯吗?”萧宁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沈今生:“只准你悔,不准我改?只是我时日无多,想来,陪不了你到最后了,不过,这段时日,有你在身边,我已无憾。”“下辈子吧,若那时,你我还能相遇,但求如常人一般相爱相守,共度余生。”萧宁眼眶热得发烫,喉咙仿佛被堵住了,难受得紧,“你胡说什么?谁说你时日无多?你会好好活着的,我会治好你。”二人正聊着,眼前花,身子骤然一轻,萧宁愕然擡眸,发现沈今生竟一把将她横抱起来。沈今生动作很缓慢,力度却很大,抱得轻而易举,格外轻松,一步一步走出屋子,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外面飘着雪,纷纷扬扬,天地间一片雪白,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还有女人慌乱的心跳声,鼻尖,是熟悉的花香。她睫毛轻颤,垂眸看着怀中的女人,轻声说:“天这么冷,再不动动,就要变成冰雕了。”说罢,松开手,将女人放下。沈今生出来的目的很明显,打雪仗。在南方多年,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雪,此刻,外面的积雪已经没过了脚面,早就按捺不住了,兴奋地紧。萧宁却像怕沈今生跑一般,双手攀住了她的脖颈,牢牢缠着,没半点松手的意图。沈今生无奈,扶着女人雪地中站立,两人现在离得近,连呼吸都交缠在一起,她低头,迎上女人略显苍白的面容,缓缓开口:“夫人,你这是做什么?”萧宁桃花眼微眯,声音又轻又软:“夫人?你那晚不是在榻上叫我阿宁?下了榻翻脸不认人?你要么就叫我阿宁,要么就叫我王妃,这夫人,我可担不起。”沈今生反驳:“这两者有冲突吗?谁规定,我不能既叫你阿宁,又叫你夫人?”“在榻上,叫你阿宁,是情趣,下了榻,叫你夫人,是正事。”萧宁嗔了一句:“油腔滑调。”沈今生笑的开怀,四周银装素裹,唯她一人笑颜如春,手攀着竹枝,高声说:“飞雪如花落满庭,吾与阿宁共白头。”共白头,三个字,在寂静的院里,分外清晰。“共白头……”萧宁跟着重复。话音刚落,雪球飞扑而来。躲闪不及,被砸了个正着,好在衣服够厚,力道被缓冲了不少,她揉着胸口,本能地想反击,却在擡眸的瞬间,瞧见沈今生蹲在不远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滚着雪球,手里力道不轻不重,滚得又大又圆,偏偏还一本正经,神情严肃,认真无比。萧宁失笑,半跪在雪地里,捧起一捧雪,团成雪球,向沈今生扔去。虽是寒冬,却丝毫没觉得冷,反而在心间,有股暖流缓缓流淌。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