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萧宁起先还忍着,听着这话,实在是压不住心底的怒气,声音骤然压低,裹挟着凛冽的寒意:“萧欢颜,你胡说什么!是不是灌了几杯黄汤,就不知天高地厚了?”那点心思,她何尝不知?只是她不愿,不屑,更不能!一个“不愿”,便横亘了千山万水。\c¢u?i~w_e·i^j+u!.^i`n~f?o~萧欢颜像是被这寒意冻僵了力气,攥紧的手无力地松开,滑落。酒意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眼底氤氲的水汽再也藏不住,模糊了视线,她擡起头,“姐姐你为何就不能看看我?我也是女子啊,我对你的心,难道就比旁人轻贱么?”荒谬!萧宁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回你自己的帐子去。今夜的事,我只当从未发生。”萧欢颜通红的眸子死死盯着那张熟悉的侧颜,想从中找出一丝一毫的动摇或伪饰,却只看到一片冰封的绝壁。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瞬间空了。她垂下头,长长的睫毛掩住所有破碎的光,半晌,才失魂落魄地撑起身,摸索着捡起地上散落的衣衫,动作迟缓地往身上套。帐外响起了脚步声,有人往这边走来。萧宁眼神一凛,反应极快,拉了拉萧欢颜,“有人来了,快出去。”萧欢颜的醉语还未出口,帐帘已被掀开。是朝云。“你们……在干什么?”他目光死死钉在衣衫不整、发髻微散的萧欢颜身上,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看清来人并非预想中的沈今生,萧宁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但那份冷意丝毫未减,直视朝云的眼,没有一丝慌乱,“你不在自己帐子里待着,来这里做什么?”朝云心里窝火,又没法发作,毕竟是这几月来萧宁对他态度一直都很冷淡,甚至可以说是漠视,无论他做什么事,说什么话,萧宁都没有过回应,无论他怎么献殷勤讨好,都热脸贴冷屁股。#?咸t|?鱼£看?|书.o%网. }已&*?发?¨布¢a÷最?¨新D/章?节?#纵然他再想亲近,也无从入手。他往床边扫了一眼,强压下怒气,转身往外走。萧宁喊住他:“站住。”朝云脚步钉在原地,背对着她,一只手扶住额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压抑得发颤:“夫人……恕罪。我……什么都没看见。”他几乎是咬着牙保证,“今夜之事,烂在腹中,绝不敢泄露半字!”“呵。”一声极轻的笑从萧宁唇边逸出,她缓步走到桌边,姿态从容地坐下,为自己斟了一杯冷茶,擡眼看着朝云僵硬的背影,那眼神,那语气,连一丝敷衍的遮掩都吝于给予,是彻底的漠视,“看见又如何?我萧宁行事,向来敢作敢当,何曾畏惧过流言蜚语?”朝云咬紧后槽牙,腮帮绷紧,忍得双眼赤红,他霍然转身,对着萧宁的方向草草一拱手,随即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营帐,帐帘被他带起的风狠狠甩动。帐内,死寂重新笼罩。姐妹二人隔着方桌对坐。萧欢颜偏头看着萧宁,一双杏眸里满是少女怀春的温柔,她问:“姐姐,你是不是嫌弃我?”萧宁眉心蹙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我为何要嫌弃你?”“因为我喜欢的是姐姐,无论姐姐怎么想,我对姐姐的心,始终不变。”萧欢颜小声嘀咕,她倾慕着萧宁,从少时到如今。她本想着,待等些时日,再跟姐姐表白,可朝云的出现,让她再也坐不住。她担心,再不说出来,就来不及了。“我从未说过,”萧宁放下茶杯,杯底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她的眸光也随之彻底沉冷下去,如寒潭深不见底,“我喜欢女子。”“我不信!”萧欢颜激烈地反驳,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姐姐待我这般好,从不厌恶与我亲近,若非有情,何至于此?”是,以前的确是。*5*k?a_n+s¨h¢u~.^c?o^m~可今晚,萧宁只觉得萧欢颜聒噪,话多。她不想再跟萧欢颜说一个字。“既然姐姐不喜欢女子,为何还要对我这么好?”萧欢颜不甘心,她极少服输,这么些年,除了萧宁,未输过任何人,她不过是跟自己喜欢的人表白,何错之有。“我从未说过喜欢女子,我只是把你当作寻常的妹妹看待,给你衣食,教你学问,你以为,还有其他的么?”萧宁重复一遍,冷漠的,就像一潭死水,再无半点波澜。萧欢颜愣住。眸子里的光一点一点地暗淡下去,神情哀伤,似被人狠狠在心上剜了一刀,她听懂了,萧宁在拒绝她,并且是以最冷漠的方式,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萧宁强压下喉间的一抹涩意,披了外衣起身往外走。她讨厌别人问“为什么”,她不想解释,也不想回答。不管她做什么,做什么决定,都有她的道理,不会为什么。一如现在,她喜欢的人,已经不再是陈昭,而是————帐外,是寂静的夜。萧宁缓缓走出帐子,拢了拢身上的外衣,擡眼望月,清冷的月光照下来,在她的身周笼了一层寒霜,而她的眸中,没有半点光彩。身边是手握长枪的护卫,护着她的安全。这七八年,她没用过外姓的护卫,她身边的人,都是姓萧的,是萧家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方便许多。除了淮泗。淮泗出现在她身后,用极为轻缓的脚步走来,低声道:“主子,二小姐她……” 萧宁擡手止住他的话,语气冷淡:“行了,看着点她,别让她死了就行。”“我出去走走。”淮泗点头应下。萧宁出了营地,在草原上走了一会儿,风在耳边呼啸,身后是若隐若现的帐篷,还有几株枯树,黑黢黢的,像鬼魅一般,怪吓人的。她忽然停住脚步,凝眉思忖,眸光看向不远处。那里……似乎有人在练剑。今夜没有星,只有一轮月,在苍穹之下,独独闪着清冷的光,照下来,落在少年人的身上,身姿飒然,眸光坚韧,剑影翻飞,如白蛇吐信,发出清脆的响音,动作干净利落,在这样的夜晚,仿佛和天地融为一体。是沈今生。除了沈今生,再无人能入她的眼。以前在王府,两人虽是住在一起,但沈今生早出晚归,除了练剑还是练剑,几乎每天都要练上十几个时辰。她偶尔藏在暗处,看着沈今生练习,一招一式,精准狠厉,偶尔会有挫败,偶尔会有得意,喜形于色。这次,她不知道沈今生又要练多久,便站在原地,等着。没想到,一低头的功夫。就看见一双黑色的靴子,她顺着往上看去,正撞上沈今生的视线,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饱含情意的丹凤眼。沈今生眉眼微微弯起,目光在她的唇上流连了片刻,仓促地收回眼,伸出手去,帮她拢了拢衣领,动作自然而亲昵。萧宁微愣,沈今生已经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保持着距离,说:“夫人,外面冷,快些回去吧。”萧宁没有应声,她一向不擅长跟沈今生说这些体己的话,更何况,她跟沈今生,连说话的机会都少得可怜。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再表达出来,又是词不达意。倒不如不说。“……”沈今生也沉默下来。两人都是寡言少语的性子,此时又无话可聊,沈今生低头,再次陷入了沉思。过了会儿,一阵风吹过。萧宁又忍不住去看她,此时,沈今生半垂着眸,长睫在脸颊处打下一道浅浅的阴影,看起来温顺又柔和。沈今生眉眼虽是风情的,却自带着一股子温淡清冷,只是那清冷里藏着钩子,勾得人总想再靠近一点,看看清楚,她这清冷的面目下,藏着怎样的真实面孔,是否跟她的手段一样,是冷的,狠的,绝情的。而沈今生的唇……唇色偏淡,薄薄的唇瓣,紧紧抿着,没有半点想要开口的意思,看久了,便有种想让人亲上去的冲动。萧宁发现,自己似乎总忍不住用目光去描摹,沈今生的五官,她的眉眼,她的唇,她的一切,想要把她整个刻进脑子里,她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心理。她本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为何要因为沈今生,就收敛了目光?究竟在渴望什么?她也说不清。“听玉衡说,你要去参加武举?”沈今生要参加武举,她心里是惊讶的,沈今生从来只醉心于琴棋书画,对功名利禄,没有半分兴趣,又何苦去考什么武举。为何?她逼近一步,与沈今生面对面站着,两人之间仅有一拳之隔,“若你成了状元,要如何?”“夫人希望我怎么做?”沈今生反问。萧宁轻皱了眉,她讨厌沈今生这样暧昧不清的态度,后退了一步,拉开与沈今生的距离,僵在那。她再开口时,语气淡了下来:“你若要成状元,就去试试吧,无论你怎么选,我都没意见。”说完,擡脚就要走。沈今生喊住了她:“萧宁。”她凝眸看她,神色依旧清冷,听不出半分情绪,“你可愿同玉衡和离?”萧宁心里“咯噔”一下,心跳快了几拍,面上却冷淡道:“什么?”沈今生说:“你与玉衡和离,我可以同你成亲。”“你……”萧宁顿住,眼睛渐渐瞪大,去迎沈今生的目光,想要仔细辨认沈今生的心意。她与玉衡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多年,如果和离,只怕会遭人非议。但是……沈今生又说:“萧宁,我从未对任何女子这般心动过,我想娶你。”这是她的解释,也是她的回答。萧宁慌乱起来,原本就矛盾的内心,更加纠缠不清,不知该如何抉择,她的唇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回应沈今生。她回了营地。和离这件事,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