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风扬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她身侧,用余光观察着她。·d+q·s-b¨o-o·k·.*c′o\m′
他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无法掩饰的巨大悲恸。
虽然只有一瞬,却像流星划过夜空,被他精准地捕捉。
足够了。
他不需要答案了。
他要的,就是这一刻,确认她就是“江屿”这个事实。
沈茉很快稳住了心神。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抽离出来,用最专业的、最挑剔的眼光去“审视”这幅画。
“构图很大胆,色彩的运用充满了张力,”
她开口了,声音冷静得像一个真正的艺术评论家,
“作者的情绪非常饱满,甚至有些失控。可技巧上还有些稚嫩,虽然天赋不错,但仍需历练。”
她顿了顿,转过头,看向贺风扬,微微一笑,
“贺先生的眼光确实独到。不过,这种过于个人化、情绪化的作品,收藏价值见仁见智。作为投资的话,风险不小。”
贺风扬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显得格外愉悦。
“风险?”
他走上前,与她并肩站在画前,目光落在画上,轻声道,
“我从不畏惧风险。*0$??0-小§说¤:网eˉ~ t#已t£`发£]布?~最¤新*?-章3<节?.我只相信我的直觉。我相信,这位‘江屿’,未来会给我带来巨大的惊喜。”
他侧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说呢……沈茉?”
沈茉的心脏狂跳不止,她垂下眼帘,避开他过于锐利的目光,轻声说,
“希望贺先生得偿所愿。我累了,要休息了。”
“去吧。”
贺风扬没有再为难她,语气恢复了那份慵懒的随意,
“记住,从明天起,扮演好你的角色。”
沈茉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书房。
背影依旧挺拔,步伐却比来时沉重了许多。
贺风扬独自站在画前,久久没有动弹。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地、近乎贪婪地,拂过画面上那只燃烧的蝴蝶。
“江屿……”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猎人般的笑容。
.
沈茉拖着沉重的步伐,推开了二楼左手边第一间房的门。
和楼下一样,房间宽敞得有些空旷。
装修风格冷硬,黑白灰的色调像是没有情绪的画布。
巨大的落地窗占据了整面墙,像一个巨大的画框,将窗外那片璀璨到不真实的城市夜景框了进来。,k-a′k.a-x`s.w^.!c+o.m,
她没有开灯,只是走到窗边,将行李箱随意地扔在脚边。
冰冷的玻璃倒映出她模糊而瘦削的影子。
她的身后是空无一人的房间,而眼前是繁华喧嚣的万家灯火。
而她,就像是漂浮在一个不存在的维度。
贺风扬那句“江屿,未来会给我带来巨大的惊喜”,像一根针,反复扎着她最敏感的神经。
“江屿”……
这个名字,对她而言,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笔名。
两年前,“江屿”这个名字,也曾短暂地在艺术圈的顶端闪耀过。
那一年,她凭借一幅名为《囚徒》的作品,匿名斩获了国内一个极具分量的新锐艺术大奖。
画作中,她用扭曲的线条和阴郁的色块,构建了一个光怪陆离、令人不安的精神世界,充满了挣扎与撕裂感。
然而,她等来的不是对艺术的探讨,而是一场席卷全网的、针对她本人的审判。
当她的身份被媒体曝光后,焦点瞬间从作品本身,转移到了创作者的精神状态上。
“如此黑暗的内心,现实中该是怎样的人?”
“天才与疯子,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铺天盖地的报道里,她被贴上了“心理变态”、“精神不稳定”、“危险分子”的标签。所谓的“心理专家”在电视节目上公开分析她的童年。
揣测她有反社会人格。
好事者深挖她的私人信息。
将她日常的一举一动都解读为“精神异常”的佐证。
那是一场针对她灵魂的、公开的凌迟。
她引以为傲的才华,成了世人眼中她“不正常”的铁证。
她最私密的精神世界,被粗暴地撕开。
放在光天化日之下,任人评头论足,肆意污名化。
然而,如果说外界的恶意只是让她感到羞辱和恐惧,那么来自至亲的否定,则是将她彻底推入深渊的最后一击。
母亲看到新闻后,将一本刊登了她获奖消息的杂志狠狠甩在她脸上。
“你画的这些都是什么恶心东西!变态!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怪物!”
“我辛辛苦苦为你铺好的路,给你打造的光明坦途,你偏不要!非要去当一个画这些鬼东西的疯子!”
母亲的咒骂像最恶毒的诅咒,字字诛心。
“你知不知道我们公司的人都怎么说你?说姜总的女儿是个精神病!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你以为以后还有哪个上流社会的家庭,敢娶一个像你这样的变态进门?”
最后,母亲下了通牒,眼神里充满了嫌恶与决绝,
“从今天起,你不许再画画!否则,我们就鱼死网破!”
那天,屋外下着瓢泼大雨。
沈茉浑身冰冷,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将《囚徒》的照片发给了当时正在外地筹备个人音乐会的林澈。
那是她的爱人,是她以为的、世界上最懂她的人。
她满心期盼着能得到一句安慰,一个拥抱。
然而,林澈的回复只有淡淡的一句,
“这是谁的作品?这种风格,我实在欣赏不了。”
最后,还发了一个尴尬流汗的表情。
那一刻,沈茉清晰地听见,自己心里某处最隐秘的地方,悄悄碎了。
连他都无法理解。
全世界,都认为她是个怪物。
她开始疯狂地自我怀疑,难道自己真的……有问题吗?
从那天起,“江屿”这个名字,就成了她的原罪。
它代表着失控、病态、不被理解、被至亲抛弃的羞耻。
于是,她将“江屿”彻底埋葬,戴上了“沈茉”这张安全而平庸的面具,小心翼翼地活着。
好在,作为她的经纪人,温庭轩立即将网络上有关“江屿”的个人信息统统删除了。
还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很快将舆论压了下去。
总之,从那之后,“江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