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一片死寂。_l!o*v!e*y!u?e¨d?u.._n!e.t¨
过了许久,沈茉缓缓转过身。
她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所有的情绪都被抽干,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纯粹的职业化。
她没有看林澈,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已经面如死灰的李总。
“李总,”
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
“您刚才说的分红,我需要一份补充协议,白纸黑字,现在就签。”
李总先是一愣,随即狂喜,连连点头,
“没问题!没问题!王经理!”
他扭头对着已经吓傻的王经理吼道,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办!马上!”
王经理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又冲了出去。
沈茉这才抬眼,看向自始至终没有说过话的林澈。
微微颔首,语气是标准的乙方对甲方,
“林先生,久等了。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您对设计的具体要求了。”
她从头到尾,都用“您”和“林先生”来称呼他。
仿佛他们只是今天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林澈看着她这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
王经理以堪比百米冲刺的速度,取来了纸和笔,当着所有人的面,哆哆嗦嗦地手写了一份补充协议。+1¢5/9.t_x?t\.*c-o·m*
李总则亲自拿过,像捧着圣旨一样,恭敬地递到沈茉面前。
沈茉接过,再次逐字确认,然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次,她签得更慢,也更用力,笔尖几乎要划破纸张。
每一个笔画,都像是在和过去的自己做一场决绝的告别。
从此以后,她沈茉,只为自己,为金钱,为前途而战。
签完字,她将协议推到一边,打开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瞬间进入工作状态。
“好了,”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所有人,直直地落在林澈身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林先生,请您阐述一下这次演唱会主题‘回响’的核心概念,以及您对主视觉设计的具体要求。”
“比如,您偏好的色系、风格、以及希望传递给观众的核心情绪。”
她一连串专业而冰冷的问题,像一道程序,毫无感情。
李总和王经理在一旁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庆幸事情终于回到了正轨。
林澈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沉默了片刻。
会议室里安静得可怕。
然后,他开了口。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似乎能让时空倒流的魔力。¨h¨u_a,n_x*i~a*n-g.j·i+.~n+e¨t¨
“回响……不是一个概念,是一个场景。”
他没有看沈茉,也没有看任何人,目光仿佛穿透了会议室的墙壁,望向了遥远的过去。
“我想还原一个阁楼。一个很旧的、下雨天的阁楼。外面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屋顶的旧瓦片和玻璃窗。”
“空气里有木头和旧书纸混合的味道。光线很暗,只有一盏昏黄的台灯亮着,光晕只能照亮桌子的一角。”
他的声音很慢,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入沈茉看似平静的心底。
“在那个场景里,所有的声音都会被放大。雨声,呼吸声,翻动纸页的沙沙声,还有……铅笔在画纸上划过的声音。”
沈茉握着笔的手,不易察觉地收紧了。
她知道,林澈说的,是他们少年时,林澈奶奶家那个堆满了杂物的阁楼。
那是他们逃离成人世界的避难所,是他们所有梦想开始的地方。
他记得。
他全都记得。
林澈的目光终于缓缓地移到了她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她读不懂的痛楚和执着。
“我想要的设计,不是颜色,也不是风格。我想要……把那个下午的雨声,画出来。”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补充道,
“把我们再也回不去的那个下午,画出来。让所有听到我琴声的人,都能感受到那种……被全世界抛弃,却又拥有全世界的、孤独的回响。”
“嗡——”
沈茉感觉自己的大脑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面前的笔记本上,刚刚记下的“色系”、“风格”等冰冷的词汇,瞬间变得模糊而可笑。
她的笔尖停在纸上,微微颤抖,洇开了一个小小的墨点。
李总和王经理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这位大艺术家的要求真是玄之又玄,但又不明觉厉。
只能在一旁拼命点头,表示自己完全领会了精神。
他们看向沈茉,想看看这位“沈老师”要如何应对如此形而上的要求。
然而沈茉只是垂着眼,没有人能看清她的表情。
许久,她才抬起头,脸上已经恢复了无懈可击的职业化微笑。
“好的,林先生。您的要求,我明白了。”
她合上笔记本,站起身,
“我会尽快出初版概念稿。如果没有其他问题,会议可以结束了。我需要立刻开始工作。”
说完,她对李总微微颔首,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
门在身后关上的那一刻,她挺得笔直的脊背,才几不可察地垮塌了一瞬。
她逃也似的冲进无人的楼梯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笔记本从怀里掉落,摊开的纸页上,只有一个被洇开的、狼狈的墨点。
原来,他不是来报复的。
他是来诛心的。
她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阁楼。雨声。旧书纸的味道。
他将他们最珍贵的、独一无二的回忆,变成了一场商业交易里的设计要求。
变成了一个可以被估价、被展示、被无数人评判的作品。
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疯狂奔腾,几乎要将她撕裂。
愤怒、委屈、不甘。
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死灰复燃的悸动,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她无法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沈茉缓缓地抬起头。
脸颊上冰冷一片,她不知道那是眼泪还是墙壁里渗出的寒气。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直到心脏的狂跳慢慢平复,直到混乱的思绪被强行压制。
她慢慢地、一节一节地,重新挺直了脊背。
她想起了那笔天文数字般的分红。
想起了那张让她直不起腰的欠条。
想起了徐老师未了的心愿。
也想起了贺风扬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和他们之间那份冷冰冰的、需要她付出“价值”的协议。
钱,才是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