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画室里的喧嚣终于散去。\r?u?w*e+n?5·.-o,r/g`
学弟学妹们带着满脸的收获和崇拜,三步一回头地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空旷的画室里,只剩下沈茉和蒋旭峰。
沈茉弯下腰,想帮忙收拾散落的画笔和颜料管,却被蒋旭峰一把按住。
“行了行了,你快别动了,”
蒋旭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青黑,满是心疼,
“累了一天了,赶紧去休息。”
他顿了顿,有些不放心地问,
“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还没来得及,”
沈茉直起身,声音里透着一丝难掩的疲惫,
“今晚先在旁边小旅馆凑合一晚,明天再慢慢找。”
蒋旭峰皱起眉,刚想说些什么,又想起她如今的处境,只化作一声叹息。
他换了个话题,语气变得郑重起来,
“昨天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沈茉点点头,眼底恢复些神采,
“我打算这个周末去看徐老师,”
她看着师兄,一字一句道,
“画展的事,我已经在打算了。”
“真的?!”
蒋旭峰猛地抓住她的胳膊,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太好了!茉茉,太好了!”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语速飞快地接着说,
“那你赶紧去‘暗河画廊’找温老板!他跟我问过你好几次了,说只要你有这个意思,他一定全力配合!你的才华不能就这么埋没了!”
温庭轩……
想到这个名字,沈茉心头一暖,随即涌上一丝浓浓的愧疚。/$兰?兰÷|文*学? )?)免?D·费+{阅?t读-:
温庭轩是她大学时就签下的经纪人。
也是除了徐老师之外,最看好她的伯乐。
可这两年,为了林澈,为了讨生活,她几乎放弃了创作,一副像样的作品也没给过他。
她敛下眼中的情绪,轻轻点了点头,
“好的,师兄。我有空就去找他。”
“什么有空!”
蒋旭峰激动地挥着手,
“就明天!明天就去!茉茉,我就知道,你一定能重新站起来的!”
看着师兄眼中真挚的期待,沈茉用力地点了点头,将所有脆弱都咽了回去。
她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逼迫自己生出的力量,
“师兄,你放心吧。”
告别了蒋旭峰,沈茉拉着自己小小的行李箱,走进了深夜的寒风里。*5*k?a_n+s¨h¢u~.^c?o^m~
街角就有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霓虹灯牌有几个字母已经不亮了,闪烁着疲惫的光。
她用身上仅剩的一些现金开了个最便宜的单人间。
房间很小,空气里有股消毒水和潮湿混合的味道。
但沈茉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洗漱,和衣倒在床上,几乎是头一沾到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
然而,睡眠并没有带来安宁。
她做了一整晚的梦,一个漫长而混乱的梦。
梦里反反复复都是林澈。
一会儿是他们初见时,童年林澈站在阳光下,笑得干净而明亮;
一会儿是他拿到名校录取通知书时,抱着她兴奋地转圈;
可下一秒,画面就破碎了,变成他在酒吧里冰冷的眼神,和他与许清秋并肩而立的背影。
她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想跑,双腿却像灌了铅。
整个梦境,就像一个无法挣脱的循环,将她十几年的青春,一遍遍地碾碎,播放。
.
与此同时,几十公里外的贺家庄园,则是另一番景象。
黑色的保时捷悄无声息地滑入车库。
贺风扬从车上下来,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
他没有回主宅,而是径直走向了庄园深处一栋独立的建筑。
伴随着指纹和虹膜双重验证的轻响,一扇厚重的金属门缓缓开启,露出一个巨大的、恒温恒湿的地下空间——
他的私人收藏品仓库。
他无视了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字画,径直走向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在一个防潮柜里翻找了许久。
终于,他抽出一个用防酸纸包裹的画框。
回到灯光明亮的展厅中央,他小心翼翼地揭开包裹,一幅画呈现在眼前。
画的也是海。
但不同于沈茉画室里那幅压抑的深海,这幅画描绘的是暴风雨来临前,海面呈现出的诡异的、瑰丽的平静。
天边的火烧云与海面的深蓝交织,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处处透着毁灭前的疯狂。
贺风扬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那幅画上来回检视。
一样的构图偏好,一样对光影近乎偏执的运用,一样藏在瑰丽色彩之下的、几乎要溢出画框的孤独感……
和他今晚在画室看到的那幅《深海》,如出一辙!
他的呼吸微微屏住,目光一寸寸下移,最后,定格在画面的右下角。
那里,落着两个清瘦而孤绝的字——
江屿。
贺风扬的手指轻轻拂过画框冰凉的金属边缘,思绪飘回了几年前的那个午后。
这幅画,是他从朋友新开的画廊里买下的。
对于贺风扬而言,收藏艺术品从来不是出于热爱,而是一种冰冷的资产配置。
他名下的收藏,每一件都由专业团队评估过升值潜力和市场前景。
是他庞大商业版图中的一个投资组合。
他向来没什么艺术细胞,对那些玄之又玄的创作理念嗤之以鼻。
可那天,他只是去给朋友捧场,在人声鼎沸、觥筹交错的开幕酒会里,百无聊赖地准备提前离场时,一眼就看到了挂在角落的这幅画。
那一瞬间,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攫住了心脏。
那片疯狂而瑰丽的海,仿佛直接撞进了他的心里,让他看到了隐藏在浮华表象下的滔天巨浪。
他一个在名利场里浸淫多年、看似拥有一切的人,竟从画中读出了一种深刻的、与他灵魂深处某个角落隐秘共鸣的孤独与不甘。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竟在那幅画前站了足足半个小时,直到画廊的朋友都感到诧异。
最后,他没有问作者的名气,也没问未来的价值,只说了一句,
“这幅画,我要了。”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贺风扬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画上那两个字——
“江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