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静得能听见窗外落叶的微响。/x~t,i¨a~n\l*a`i/.`c/o,m·
周大福的身影刚一消失在别院门口,张德才那副端了半天的高人姿态,就像被戳破的猪尿泡,噗地一声,瘪了。
他那刚刚还挺得笔首的腰杆,瞬间就软了下去。
他低头,将手伸进怀里,摸到了那沓银票。
二百两!
那厚实的触感,让他那颗混迹江湖多年的老心脏,此刻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那感觉,比他年轻时第一次给人算准了生死,收了五吊大钱还要晕乎。
书房的门虚掩着。
张德才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了书案后的林昭。
小小的身子端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正捏着一管毛笔,在一张雪白的宣纸上,一笔一划,专心致志地临摹。
这股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让张德才那颗狂热的心,稍微定了定。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书案前,
他将那沓银票,恭恭敬敬地放在了书案一角。
“成了!全成了!”
“我全按您说的办了!那姓周的胖子,一开始还想跟我掰扯规矩,哼,我眼皮都没抬一下!最后,他乖乖地把二百两银子奉上!先款后货!”
他唾沫横飞,手舞足蹈,恨不得把刚才自己每一个高光的姿态都给林昭演上一遍。那感觉,比他祖师爷显灵还带劲。.嗖¨嗖.小¨税_王′ ~耕¨鑫?最^全?
然而,林昭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沓银票,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目光又回到了自己笔下。
宣纸上,墨迹缓缓洇开。
林昭终于放下了笔,他伸出手将那沓银票推到张德才的面前。
“这二百两,不是给我的,是给咱们青云商号的。”林昭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这是第一笔本钱。”
张德才一愣,下意识地抬头。
“你现在就动身,立刻回青山镇。”
“这一百两,你亲手交给我爹。告诉他,按之前的方子,备足二百份的药量。”林昭特意加重了语气,“记住,不是二十份,是二百份。”
“二百份?”张德才失声叫道,旋即又赶紧捂住嘴。
林昭没理会他的大惊小怪,继续说道:“剩下的一百两,你去找一个人。”
“鲁一痴大师。”
“用这一百两,请他为我们的安神散,定制一批药匣。”林昭的手指在桌上轻轻一点。
“我要的不是普通的盒子。我要它拿在手里,就能感觉到分量;看在眼里,就觉得不是凡品。我要让所有看到它的人都明白,这里面装的,是他们求都求不来的宝贝。”
“一百两……全用来做匣子?”张德才感觉自己的牙根都在发酸。
一百两银子啊!在青山镇都能置办一座阔气的宅子了!
就算是用金丝楠木,也用不了这个价啊!
这……这不是拿银子当柴火烧吗!
张德才还想再劝,这可是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不是一百个铜板!就看到一张纸被推到了他的面前。¢x?x~s/s\y*q′.·c_o^m,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纸上用炭笔勾勒着一个图案。
图案并不复杂,甚至有些写意。
下方是两笔粗犷的线条,勾勒出一座巍峨的山峰之基,山峰之上,则是一片飘逸的祥云,仿佛正托着山峰冉冉升起。
图案的正下方,是两个古朴的篆字。
“青……云?”
“这是我们商号的徽记。”
“以后,我们所有的东西,都必须有这个记号。”
“徽记?”张德才挠了挠他那有些发痒的头皮,这个词他听过,可总觉得这个词从少爷嘴里说出来,透着一股子邪乎。
林昭看他一脸懵懂,也懒得解释太多,只是用小小的手指,点在了图纸上,点在了那片祥云与山峰之间一个极其隐蔽的接缝处。
“你让鲁大师照着这个图样去做,告诉他,这匣子外面看起来要古朴,但是……”
林昭的指尖在那个接缝处轻轻一划。
“里面,要有乾坤。”
他从书案的抽屉里,又摸出另一张图纸,摊开在张德才面前。
张德才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看到,在那看似浑然一体的匣子内壁,竟然设计了一个暗格。
那暗格的开口,与木头本身的纹理完美地融为一体,若非有这张图纸指引,就算把匣子翻来覆去拆,也未必能发现其中的玄机。
“这……这是……”张德才结结巴巴,他那颗算命先生的脑子,此刻彻底不够用了,“少爷,咱们这暗格里……是准备放什么宝贝?”
在他看来,这么精巧的设计,必然是用来藏匿什么价值连城的秘方或是信物。
“不放东西。”
林昭的回答,轻飘飘的,却像一记重锤,砸得张德才耳朵嗡嗡作响。
“啥?不……不放东西?”张德才的声音都变了调。
“那……那花一百两银子,费这么大劲,就为了做个空匣子?这……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嘛!”他急得连压箱底的粗话都飚了出来。
“谁说这是多此一举?”
“张大掌柜,你记着。”林昭的声音沉了下来,“这个暗格,就是我们的规矩,也是我们的鱼钩。”
“你想想,什么样的人,会买我们十两银子一盒的药?”
张德才下意识地回答:“有钱人,读书人,当官的……”
“那什么样的人,在买到药之后,还会翻来覆去地琢磨这个盒子?”
张德才一愣,脑子里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心思缜密的人!疑心重的人!”
“对。”林昭赞许地点了点头。
“那些随手丢掉盒子的,不过是些有钱的蠢货,他们不是我们的客人。那些能发现这个暗格,并且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而心生好奇的人,才是我们真正的目标。”
“这个暗格,就是一道门槛。能迈过这道门槛的,才有资格成为我们青云商号的朋友。”
“它告诉那些聪明人,我们卖的,不只是药。我们卖的,是一种他们看不透的本事。”
“它也是最好的防伪。那些想仿冒我们的人,就算拿到了药方,也绝对做不出这一模一样的匣子。他们只会做出一个粗劣的仿品,反而更能衬托出我们真品的独一无二。”
张德才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林昭。
他终于明白了。
这哪里是在做生意!
这分明是在筛选人!
用一百两银子做一个精巧到变态的匣子,设下一个空无一物的陷阱,就为了把县城、乃至未来整个江南的聪明人、权贵,都给筛选一遍!
那些发现不了暗格的,不过是韭菜,割了也就割了。
而那些能发现暗格的,才是少爷真正看上眼的“鱼”!
这……这是何等恐怖的心机!何等长远的布局!
“少爷……不,东家!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去办!就算是把骨头跑断,也一定把这事给您办得妥妥帖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