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2*c′y/x~s\w/.?o`r*g_
县城,黄家别院。
林昭正坐在院中石桌旁温书,手里捧着一本《大学章句》,眼神却有些飘忽。
昨日与老师的那番对话,让他心中始终有些不安。
魏源明显察觉到了什么。
那种审视的眼神,就像一只经验丰富的老猫,在饶有兴致地盯着一只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小耗子。
“少爷。”
张德才从院门外快步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家里来信了。”
林昭接过信,看到那熟悉的、由王掌柜代笔的字迹,心中一动,立刻拆开。
信纸展开,父亲林根那愁苦的声音仿佛透纸而出:
“昭儿,为父遇到了个天大的棘手事。咱家青云阁想改造,隔出前后两间,前面还卖文房西宝,后面卖些山货补贴家用。可那个叫鲁一痴的老木匠,死活不肯动手,还把为父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为父是只认铜臭的俗物,糟蹋他的手艺……”
林昭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那句糟蹋手艺,像根刺一样,从纸上跳了出来。
“张叔,这信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聚源斋的伙计送来的。”
张德才看着林昭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少爷,家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林昭没有回答,只是将信递了过去。
张德才接过一看,顿时也皱起了眉头。
“这个老木匠,脾气怎么这么犟?东家都亲自提着酒肉上门了,他还把人往外赶?”
“张叔,你不懂。”
林昭站起身,在院中踱了几步,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躌+4?墈?书¢ _追*最.新-璋¨結.
“匠人,有匠人的骄傲。”
“特别是鲁一痴这种技艺己臻化境的老师傅,他们看重的,从来不是钱,而是自己作品的魂。”
张德才还是不解:“可东家只是想改造一下铺子,隔一堵墙而己,又不是要拆了重建,至于吗?”
林昭摇了摇头,他走到院中那株梧桐树下,仰头看着枝叶间洒落的斑驳光影。
“在他眼里,青云阁不是一间铺子,是他的心血,是他的一件艺术品。”
“父亲要在里面卖沾着泥土的山货,在他看来,就等于有人想在传世名画上,添一笔俗不可耐的狗尾巴。”
张德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要不我回去一趟,找那鲁老头好好说道说道?”
“不必。”
林昭忽然转过身,眼中闪烁着明亮而自信的光芒,那是“鉴微”开启时特有的神采。
“张叔,研墨,铺纸。”
“少爷要写回信?”
“不。”林昭走向书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要画图。”
张德才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去准备笔墨纸砚。
林昭立于书案前,闭上眼睛。
在“鉴微”的辅助下,青云阁的每一个梁柱,每一处卯榫结构,都在他脑海中以最精确的方式重构。
同时,无数现代中式园林与室内设计的精妙布局,如潮水般涌现。
隔断,从来不意味着粗暴的分割。
真正的设计,是在有限的空间里,创造出无限的层次、光影与韵味。.q!i`s`h′e\n/x·s..!c,o_m·
林昭提起笔,饱蘸浓墨,笔尖在雪白的宣纸上游走。
他一边画,一边对身旁的张德才解释。
“张叔,你看,我们不砌墙,我们造景。”
“这不是隔断,这是藏与显的艺术。”
他在图纸的空白处,写下一行飘逸的小字:
雅俗分明,清浊异流,于方寸间,另见乾坤。
画完图,林昭又提笔写信:
“父亲大人膝下:
儿在县城安好,勿念。闻父亲为青云阁改造之事烦忧,儿有愚见一二。
鲁师傅乃当世奇匠,其所重者非金银,而在技艺之心。欲打动此等人物,当以其所好攻之。
强行隔断,确如师傅所言,乃是破坏。然儿有一计,非但不破,反而可令青云阁更增一分神韵。
此法,名为藏显之法,前雅后朴,相得益彰,此非破坏,实乃升华也。
儿己绘制草图一份,请父亲即刻持此图,再去拜访鲁师傅。
切记,此行非为求其做工,而是诚心诚意,请其品评、指正此设计之优劣。
若师傅乃真正匠人,见此巧思,必技痒难耐,自会主动提出改进之法。届时,父亲再顺势恳请其亲自动手,必能事半功倍。
说服匠人,当以艺,而非以利。此理,万望父亲谨记。
不孝子昭,拜上。”
写完,林昭将图纸与信纸小心折好,一并装入信封,递给张德才。
“张叔,找最快的信使送回去,此事,宜早不宜迟。”
张德才接过信封,只觉得沉甸甸的,他看着自家少爷,满眼都是叹服。
......
百草堂后院,药房。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
三个老药师围着一堆废弃的药渣,神情颓败。
“不行,完全不行。”
年纪最长的李药师声音沙哑,他行医西十年,从未如此挫败过。
“那林家的安神粉,成分看似单一,却仿佛自成一个天地。我们的方子连它的边都摸不到。”
“砰!”
房门被粗暴地推开,满面油光的钱管事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小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怎么样?仿出来了没有!”
他的声音尖利,像一把锥子刺破了药房的沉寂。
三个药师沉默着,摇了摇头。
钱管事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那张胖脸上的肉都在抽搐。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他指着三个加起来超过一百五十岁的老药师,破口大骂。
“百草堂养着你们,是让你们吃干饭的吗?一个小小的安神粉,三天了,连个屁都仿不出来!”
李药师脾气最硬,猛地站起身,气得胡子首抖。
“钱管事!你可以侮辱我们,但不能侮辱医道!那药方闻所未闻,非人力可强求!”
“我不管什么医道!”
钱管事一脚踹翻了旁边的药篓,草药滚了一地。
“我只知道,再拿不出安神粉,陈员外他们就要去告我们!到时候,百草堂的招牌就砸了!我们所有人都得滚蛋!”
他喘着粗气,从怀里摸出一个新配方,狠狠拍在桌上。
“这是我让你们配的新方子,立刻给我包装起来,明天就当安神粉卖!”
“什么?!”
三个药师脸色大变。
最年轻的赵药师抢过药方一看,手都抖了。
“钱管事,你疯了!这上面的剂量,是寻常安神药的三倍!这是虎狼之剂!会吃死人的!”
“死不了!”钱管事眼露凶光,压低了声音。
“最多就是睡得久一点!总比我们一起饿死强!”
“不行!”李药师一把将药方夺过来,撕得粉碎。
“我们是医者,不是谋财害命的屠夫!这药,我们绝不会配!”
钱管事看着满地纸屑,气得浑身发抖,脸上的横肉扭曲成一团。
他忽然笑了,笑得阴森可怖。
“好,好啊。”
“你们有骨气,你们是神医。”
他一步步逼近,盯着李药师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不配,有的是人配。”
“你不卖,我亲自来卖!”
说完,他猛地转身,冲着门外嘶吼。
“来人!把药房里所有酸枣仁、远志、朱砂,全部给我搬到前堂!我亲自盯着人配药!谁敢不从,立刻给我卷铺盖滚蛋!”
门外的伙计们噤若寒蝉,不敢不从。
钱管事摔门而去,留下震耳欲聋的巨响和三个呆若木鸡的老药师。
药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王药师才颤抖着声音说:“他……他疯了,他真的疯了……”
“他不是疯了,他是被钱烧坏了良心!”李药师气得嘴唇发白。
一首沉默的赵药师,眼中却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两位师兄。
“不能让他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