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掀起了滔天巨浪。~6/吆¢墈,书_蛧- ′庚`歆,嶵~哙¨
这股子渴望,来得如此凶猛,如此不讲道理。
这块黄玉……
不!
这轮被封印的小太阳,对他而言,远比黄金、权势、乃至县试案首的名头要重要千百倍!
这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是他未来三年蛰伏期,最大的依仗!
他有一种首觉,只要能将它……吞噬掉,“鉴微”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蜕变。
然而,他抬起头,看到的却是父亲林根那张写满了“我要把传家宝献出去”的自豪。
他正唾沫横飞地向妻子李氏吹嘘着自己的眼光。
“兰儿,你瞧瞧,这成色,这温润的劲儿!我当时就觉得它不一般!”
“送给县尊大人,多有面子!这叫投其所好!比送那些黄白之物雅致多了!”
林根这话,让林昭呼吸一滞。
送出去?
开什么玩笑!
这念头刚一升起,林昭就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攥紧了,疼得他几乎要窒息。
冷静!
必须冷静!
他不能暴露这块玉的真正价值,那会给林家招来灭顶之灾。
更不能首接开口索要,那会把父亲的一片赤诚好心踩在脚下。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的目光从那块黄玉上移开。
鉴微发动。
瞬间,父亲的情绪化作三股最纯粹的力量,蛮横地冲进他的脑海。!j+j·w\x¨c¨.,i¨n^f-o.
报恩的急切,骄傲的炫耀,还有一股对他毫无保留的父爱。
看透了这一切,林昭心中那股急切的冲动逐渐安静了下来。
他不能伤了父亲的这份心意。
当林根还在兴头上,畅想着县尊大人收到礼物时该是何等欣赏的表情时,林昭开口了。
“爹。”
林根回过头,满脸笑容:“怎么了昭儿?你也觉得爹这宝贝选得好吧?”
“爹,您的心意是好的。”
林昭先是肯定了父亲,然后话锋一转,小小的脸庞上露出了与年龄不符的严肃。
“可这礼……送错了。”
“非但不能送,要是真送出去了,恐怕还会给咱们家招来祸事。”
“啥?”
林根的笑容僵在脸上,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招祸事?这……这怎么可能?”
李氏也紧张地看向儿子。
林昭不急不缓地说道:“爹,您想,恩师是何等人物?那是两袖清风的铁面青天,最是厌恶旁人送重礼。咱们家送这么一块价值不菲的玉石过去,在恩师眼里,这不叫报恩,这叫行贿!”
行贿两个字,像一记重锤,砸得林根眼冒金星。
“他会觉得我们林家是投机钻营之辈,觉得我这个学生,还没走上正道,就学了一身市侩气!”
“到那时,恩师非但不会高兴,反而会对儿子心生厌弃,觉得看错了人。”
“您说,这是不是祸事?”
林昭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扎在林根最焦虑的那根神经上。_j_i*n*g+w`u¢b.o?o.k!._c`o_m*
林根的脸唰一下就白了,酒醒了大半。
他呆呆地看着桌上的木盒,刚才还觉得是无上荣耀的宝贝,现在却像一块烫手的山芋。
“那……那可怎么办?”他结结巴巴地问,己经彻底没了主意。
“这么大的恩情,咱们总不能什么都不表示吧?”
林昭点了点头,接过了话头。
“当然要表示。”
“送礼,讲究的是投其所好和心意。恩师是务实之人,他想看到的,不是我们能拿出多贵重的礼物,而是我们家勤恳本分的态度。”
他顿了顿,给出了自己的方案。
“所以,咱们不送玉。”
“就送些咱们自家做的安神粉,再准备些铺子里独一份的笋衣纸,另外配上一些山里的土产。”
“这写东西送上去,既显了为人子弟的孝心,又表明了我们家是靠自己双手勤恳度日,不是那等钻营之辈。这才是恩师最想看到的。”
林根愣愣地听着,眼睛越睁越大。
对啊!
安神粉!笋衣纸!
这都是自家独一份的东西!送这个,送的是手艺,是心意,是本分!
这比送一块贵重的玉石,高明了百倍!
“哎呀!”林根一拍大腿,脸上的懊悔和后怕混杂在一起,表情精彩至极。
“我这个猪脑子!光想着送贵重的,差点办了天大的坏事!还是我儿想得周到!对对对,就这么办!”
他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千斤重担,再看那木盒时,眼神己经完全变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木盒盖上,语气里带着几分后怕和庆幸。
“昭儿,这玩意儿……差点给咱家惹了天大的祸事!”
“爹想明白了,这东西,送给谁都不如给你自己留着!”
他那双因为激动和饮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亮得吓人。
“你现在是案首了,以后要去府城,要去京城,要和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打交道。咱们家底子薄,爹娘没本事给你置办什么像样的行头,但场面上的东西不能缺!”
林根越说越觉得自己的决定英明无比,他那粗糙的大手在桌上重重一拍,震得杯盘一阵轻响。
“拿着!”
他把木盒往林昭面前猛地一推,动作豪迈。
“以后出门会朋友,见先生,把这东西揣在身上!咱林家的儿子,也不能让人给小瞧了!”
这番话,掷地有声。
他己经彻底忘了自己刚才还想把这宝贝当成敲门砖献出去。
现在,这块差点酿成大祸的黄玉,在他眼里成了儿子未来前程的垫脚石。
林昭的心脏,在那木盒被推过来的一瞬间,漏跳了半拍。
他体内的鉴微,那头刚刚被安抚下去的野兽,再一次闻到了血腥味。
他抬起眼看着父亲,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露出了几分不赞同的神色。
“爹,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不过林昭此刻的这番推辞,恰好击中了林根最为膨胀的慈父之心。
“什么贵重不贵重的!”
林根脖子一梗,嗓门又大了起来,仿佛声音越大,就越能彰显他当爹的威严和慈爱。
“老子辛辛苦苦挣钱是为了啥?不就是为了你们兄弟俩!这东西我留着能干嘛?当饭吃还是当水喝?差点还办了坏事!咱家现在就你拿着最合适!”
他大手一挥,唾沫星子都快飞到林昭脸上了。
“你比爹有出息,比爹懂得多!这玩意儿在你手里,才是正经用处!爹的话,你听还是不听?”
李氏早就觉得自家男人花钱买这石头不靠谱,刚才听儿子分析完利害,更是捏了一把冷汗。
现在见林根要把东西给大儿子,她心里头是一百个赞成。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林根的胳膊,柔声对林昭说:“昭儿,你就听你爹的吧。这东西放家里,我跟你爹也保管不好,放你这儿,娘才安心。”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你爹说得对,你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身上得有件压得住场的东西。收好了,别轻易拿出来给旁人看就是。”
母亲的话,成了压垮林昭推辞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知道,再推辞下去,就显得虚伪了。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站起身,对着林根和李氏郑重其事地躬身一礼。
“儿子多谢爹娘厚爱。”
他伸出小手,将那只楠木盒子,稳稳地拉到了自己面前。
指尖触碰到木盒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仿佛顺着指尖,钻入了他的体内。
那头盘踞在灵魂深处的野兽,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