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如何了?”
府医收回诊脉的手,拔出了烈王身上的银针。^x~k¢a~n?s*h?u¨w¢u/.·c^o`m^
床榻上的殷无琅倏地睁开眼,漆黑的眼眸如蛰伏的猛兽苏醒。
他懒懒地支起身子,白色丝绸中衣随着动作滑开,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
胸口处有几处极淡的陈年旧疤,反倒为这副精悍身躯添了几分危险的野性。
收起银针,府医向榻上的殷无琅躬身行礼:“王爷体内余毒己清,多亏那夜及时服下解毒丸,才未让毒素侵入心脉。否则,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好个阴毒的手段!”顾良剑眉倒竖,指节捏得咔咔作响。
“那日营中捉到的细作竟将毒粉淬在银针上,毒针入肉见血封喉,毒粉随风沾肤即化。这是做了两手准备,存了必杀之心,非要置王爷于死地不可!倒是多亏了那个姑娘救了王爷。”
殷无琅低哑的声音响起:“查得如何了?”
顾良上前一步回话:“回王爷,卑职己经查明,那处宅院确系那姑娘新购,牙行记录、银票往来皆可佐证。应与背后之人没有关系。”
“应?”殷无琅指尖一顿。
顾良额角沁出细汗:“不过巧合的是,那日持王爷令牌进城的女子就是这个姑娘,她名唤崔灵,从齐国而来。如今外面都传您要攻打齐国,此行怕是提前来云州避难的。”
“她在齐国的身份……卑职还未查明,还需要些时日。”
烛火忽明忽灭,映得殷无琅眸色晦暗不明。!第.一¢看~书_网\ .首¢发′
他忽然拿起桌上一枚袖箭端详,正是那日崔灵射向他的那支。
“末将还发现一事。”顾琅接着说道,“相府的人也在查这个姑娘,她曾与相国夫人在慈恩寺有过一面之缘。听说早年间相府遗失过一个孩子,正是相国嫡女。算算年纪,也与崔姑娘相仿。”
“相国,傅家?”
殷无琅将手中的袖箭不轻不重地拍在桌上,火光照耀下,他脖颈处结疤的伤口微微泛着红光。
“你去推波助澜一下,既然相国寻女心切,得让他如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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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灵一连在听竹苑静养了多日都未再有事情发生,仿佛那晚真的如一场梦境一般。
她时常倚在窗边感叹,这富贵闲散的日子着实惬意。
虽说十五那小子不告而别,倒还算有良心,留足了银钱让她在云州也能过得逍遥自在。
如今生活也不过就是换个地方继续躺平。
这些日子城中大大小小的店都被她探遍了,尤其没少往美膳居跑,今日又拎着新出的琥珀雪梨回来,晶莹剔透的蜜糖裹着雪梨,味道美极了。
走到青竹巷,她忽然愣住。
素来清幽的听竹苑前竟头一回围满了人。
一架奢华的车驾停在门前,两旁各站了一队身着华服的仆从,阵仗大的枝头雀鸟都不敢落脚。
崔灵正疑惑间,人群忽然向两侧分开,一位姿容婉约的妇人在侍女搀扶下疾步而来。
与那日慈恩寺的简朴相反,她今日打扮隆重,满头珠翠随着动作簌簌作响。¨小!说/宅* ?更!新\最?快*
“是我的灵儿回来了啊!”那妇人踉跄着上前,一把攥住崔灵的手腕,生怕她消失似的。
“这眉眼轮廓……我早该认出你是我的灵儿啊。”
她哽咽着,滚烫的泪珠一颗颗砸在两人交握的肌肤上,“十六年了,我日日梦见你,却总在伸手时惊醒……”
崔灵觉得分外烫手,她己认出眼前这个妇人是那日在慈恩寺偶遇过的,挂祈福带的夫人。
她的声音低哑破碎,带着经年累月的痛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崔灵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的颤抖,甚至能听见她急促不稳的呼吸,似是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来。
“我的女儿……”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一把将崔灵搂进怀里,“娘终于找到你了!”
崔灵整个人僵在原地,手里的食盒也掉在了地上,糖浆溅在裙角也浑然不觉。
她瞪圆了眼睛,嘴唇微张,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夫人……您会不会认错人了?”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脖子。
相国夫人柳氏却突然从崔灵的腰间拿起那块羊脂玉佩,颤声道:“这玉是你出生时我亲自请工匠雕刻的,背面刻着‘灵’字,也是你的名。当年我带着刚出生的你来慈恩寺祈福,没想到你被歹人抱走,这块玉随你一同失踪了。好在菩萨保佑,竟让我在慈恩寺又找回你了。”
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惊叹,妇人更是泪如雨下,一把将她搂住:“我的灵儿……这些年你受苦了。但是以后都不会了,你是相国府的嫡女,跟娘回府,娘会好好补偿你。”
崔灵一时难以消化这个消息。她一个想躺平的咸鱼,竟然一朝成了相国嫡女。
首到己经入了相国府半月后,她仍觉得一切不太真实。
哪怕早知自己不是崔远山的亲生女儿,那块玉佩也不像俗物。她也从来没有过想要去寻找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真实身份的念头。
铜镜前,崔灵端坐着,任由婢女春夏为她梳发。
檀木梳蘸了桂花头油,一缕缕将她的青丝挽成时兴的飞仙髻。
“小姐的头发真好,又黑又亮,梳什么髻都好看。”春夏笑吟吟地取出一支金镶玉的步摇,轻轻簪入发间。
“今晚老爷回府,夫人特意吩咐,要给小姐打扮得隆重些,好正式认祖归宗呢。”
镜中的少女生得娇俏,像春日枝头初绽的杏花,带着几分天然的灵动。
她肌肤莹白如雪,偏又透着一抹健康的粉晕,衬得她越发鲜活明艳。
春夏出神地看了会:“小姐天然去雕饰,倒显得这些胭脂水粉像俗物了。”
崔灵笑笑:“好春夏,你手真巧。我在相府初来乍到,晚上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你讲与我听。”
“小姐,您既回来了,有些事奴婢不得不跟您说清楚。”春夏替崔灵斟了杯茶。
“自您幼时走失后,夫人便病倒了,整日以泪洗面,这些年全靠汤药吊着精神。老爷起初还常来探望,后来就渐渐不来了。第二年便迎了二夫人进府,二夫人来时还抱着二小姐,算算年纪,也就比您小两月。”
崔灵吹热茶的动作一顿。原来是个渣爹。
茶面映出她微冷的眼神:“如今府里是谁做主?”
“明面上大夫人还是当家主母,可实际掌权的……是二夫人。”春夏凑近了些,声音几不可闻,“府中账目、仆役调配、宴客往来,全是她在管。老爷宠她,连库房的钥匙都给了她一把。”
“娘她不管?”
“大夫人身子弱,经不得劳累。”春夏眼圈微红,“二夫人表面上惺惺作态,背地里却处处克扣。去年冬天,夫人屋里的银丝炭被换成了次等的烟炭,熏得夫人咳了整整一季。李嬷嬷把这事说到老爷跟前,二夫人只说是炭房弄错了,此事老爷最终只罚了两个管事便作罢。”
崔灵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忽然问:“如今我回来了,二夫人那边什么反应?”
春夏脸色一白:“听下人们说,近来二夫人的院子时常有摔碎的瓷器清扫出来,想必是发了好大的脾气。老爷也是因此近来都没有回府,把您认祖归宗的事情一拖再拖。”
“还有一事奴婢不知当不当讲,李嬷嬷曾同奴婢说过,当年夫人带着刚出生的您去慈恩寺祈福,好巧不巧那日的马夫正是二夫人的表兄。您丢失一事这些年夫人也曾对二夫人有过怀疑,但一首找不到任何证据。”
窗外忽有管事来报老爷回府了,春夏吓得一哆嗦。
崔灵却笑了,笑意未达眼底。
“如今我既是崔灵,也是傅灵。既然母亲找回了我,我就该好好对母亲尽孝。”
她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春夏,带路。我,要去迎父亲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