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的第三天，老城区的阳光带着一种慵懒的陈旧感。,零,点\看\书? ?埂·辛?罪~全^
林墨坐在书桌前。
那本从市图书馆借来的《社会博弈论入门》摊开在面前，密密麻麻的铅字像一群排列整齐的蚂蚁。
每一个字她都认识。
但它们组合在一起，却无法在她的脑海中形成任何有效的逻辑链。
那些关于“囚徒困境”与“纳什均衡”的冰冷模型，此刻显得无比遥远。
她的视线没有焦点。
思绪像脱轨的列车，不受控制地冲向了昨天那条阴暗潮湿的小巷。
那个男人油腻的眼神。
他扔在地上，沾着污泥的钞票。
还有她自己，那个用法律条文和监控参数作为武器，冷静到近乎残忍的自己。
最让她心悸的，是事后，她竟然还能平静地去买菜，做饭。
系上围裙，拿起菜刀。
在油烟缭绕的厨房里，扮演一个孝顺的孙女。
她当时在想什么。
好像什么都没想。
又好像，想了很多。
书页上的字开始晃动，变成一个又一个模糊的黑点。
一股无由来的烦躁，从胸腔深处升腾起来，沿着西肢百骸蔓延。
这个房间太小了。
这片熟悉的，属于“林默”的天地，如今成了一个让她窒息的牢笼。′5-4¨k`a_n^s\h,u,.\c¨o/m·
她合上书，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她站起身，换下睡衣，穿上了一件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
走出房门时，爷爷正戴着老花镜看报，奶奶在客厅里择菜。
“奶奶，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啊？饭都快好了。”
奶奶抬起头，目光里带着关切。
“去市里书店看看，找两本习题册。”
这是一个完美的，无法被拒绝的理由。
“哎，去吧去吧，早点回来。”
林墨“嗯”了一声，换上鞋，几乎是逃一般地走出了家门。
她需要一点噪音。
需要一些与这个家，与过去完全无关的东西，来填满她混乱的大脑。
17路公交车晃晃悠悠地驶离了老城。
车窗外，低矮的、墙皮剥落的居民楼被迅速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高耸的玻璃幕墙。
阳光被切割成无数碎片，在车厢里明明灭灭。
林墨靠着窗，看着那些流光溢彩的建筑，眼神空洞。
她像一个游客，在观赏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繁华的标本。
市中心的商业街，人潮汹涌。.微¨趣-暁·税, ¨嶵￠辛.漳,劫.更_鑫·快+
巨大的电子广告牌上，光影变幻。
店铺里的音乐，街头艺人的歌声，情侣的笑闹，混杂成一片喧嚣的背景音。
林墨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像一个幽灵，穿行在涌动的人潮里。
周围的一切都是鲜活的，滚烫的。
只有她是冰冷的，游离的。
一对穿着校服的情侣从她身边经过，女孩的脑袋靠在男孩的肩膀上，两人分着一杯奶茶。
林墨的脚步顿了一下。
不远处，一个男生脱下自己的外套，有些笨拙地披在身边女孩的身上，引来女孩一阵娇嗔。
她的目光，落在他们紧握的双手上。
这些画面，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进她的眼睛。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就这么冒了出来。
谈恋爱。
她的大脑立刻开始以一种惯有的理性方式，分析这个词汇。
它代表着亲密关系的建立，荷尔蒙的交换，以及社会身份的某种确认。
那么，如果她要谈恋爱。
对象，会是谁。
一个男人？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一股生理性的恶心就从胃里翻涌上来。
她无法想象，自己被一双属于男性的手臂拥抱。
那对她而言，不是温存。
是侵犯。
是对她灵魂最彻底的背叛。
那么，一个女孩呢？
这个想法带来的排斥感，似乎没有那么强烈。
甚至……有一种诡异的，逻辑上的自洽。
同为女性的身体，柔软的，温热的。
但然后呢？
她可以牵着一个女孩的手，走在这样的街上吗。
她可以带她回家，介绍给爸爸妈妈吗。
“爸，妈，这是我女朋友。”
她能想象到母亲脸上错愕与失望交织的表情，还有父亲那瞬间沉下来的，带着审判意味的目光。
他们想要的，是一个能照顾他们“女儿”的，优秀的“女婿”。
而不是另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女儿”。
那爷爷奶奶呢？
老人家那些絮絮叨叨的，带着泥土气息的叮嘱，又在耳边响起。
“墨墨啊，以后要找个好人家。”
“要找个会对你好，能照顾你一辈子的人。”
“爷爷奶奶老了，陪不了你一辈子……”
他们的期望，那么简单，那么朴素。
只是希望她能被爱，被珍惜，能有一个安稳的依靠。
在这份沉甸甸的，不掺任何杂质的爱面前，她那些关于性别认同的挣扎，关于灵魂归属的痛苦，都显得那么自私，那么矫情。
她什么都给不了他们。
她甚至连一个正常的，“孙女”的未来，都无法承诺。
人潮的喧嚣，街市的繁华，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整个世界，仿佛都变成了黑白色。
只剩下她一个人，被一种灭顶的，无法言说的孤独，彻底淹没。
她转过身，快步拐进旁边一条僻静的小巷。
巷子里堆着一些废弃的纸箱，散发着潮湿的气味。
她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地滑坐下去。
她把脸深深地埋进自己的膝盖里。
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
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牛仔裤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紧接着。
是第二滴，第三滴。
泪水决堤。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任由那股压抑了太久的，混杂着委屈，绝望，与无助的洪流，汹涌而出。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要把她变成这副模样。
她不过是想好好学习，考上最好的大学，去做自己想做的研究，让爷爷奶奶过上好日子。
为什么。
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要被剥夺。
巷口，城市的霓虹闪烁着，光怪陆离。
巷内，少女蜷缩在阴影里，无声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