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原来刀刃比牙齿仁慈得多

第60章原来刀刃比牙齿仁慈得多

晨光透过纱帘时，段温玉已经醒了。_x￠i\a·o_s/h_u/o?g*u.a′i`.!n~e`t\

他侧卧着凝视枕边人，司珏的睫毛在睡梦中微微颤动，像是蝴蝶将死的翅膀。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嘴唇轻触那片冰凉的额头。

司珏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里盛满破碎的惊恐。

他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攥紧段温玉的衣袖，指甲几乎要穿透丝绸面料。

喉间溢出小兽般的呜咽，背脊弓起一道脆弱的弧线。

没事的阿珏，我在这里呢。段温玉将他冰凉的手贴在自己心口，声音轻得像哄受惊的猫，你摸摸看，心跳是不是很稳？

掌下的心跳一声声传递过去，司珏急促的呼吸终于平缓。

他垂下眼帘，睫毛轻轻颤抖，像风中芦苇轻拂水面。

今天太阳很好。段温玉用指腹擦去他额角的冷汗，我抱你去院里看海棠？

司珏摇摇头，往被子里缩了缩。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锁骨上，那些淡去的淤青像未化的雪。

他看见对方摇头时脖颈上暴起的青筋，那些被衣领遮住的淤痕在阳光下会像烙印般刺眼。

那好好休息，乖乖喝药，他放轻声音：就当是为了我。

司珏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像是将熄的炭火被风拂过。

他嘴角扯出个扭曲的弧度，干裂的唇间挤出个气音：好。

这个笑容像钝刀割在段温玉心上。

他珍而重之地吻了吻那截苍白的腕子——上面还留着皮带束缚的痕迹。

段温玉起身迅速穿上衣服，洗漱，站在门口轻声说：“我去趟军营，马上就回来，阿珏等我。”

阿玉。司珏的声音轻得像雪落，段温玉惊喜的立刻转身。

他看见他的阿珏在笑，不是这些天那种空洞的表情，而是真正带着温度的笑：记得想我。

嗓音沙哑却清晰，像冰封的溪流突然裂开一道春汛。

他在门口驻足，看见晨光为司珏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幻影。

段温玉眼眶发烫，时时刻刻都想。他轻声承诺，指节在门框上留下几道白痕。

阿玉会时时刻刻想着阿珏。

他来到前厅拦住翠儿：每隔半个时辰进去看看，别让他...

话尾化作一声叹息，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枪套。??看?&t书!屋?D?小￥说¨3网¤￡ *最|?$新(章?节`,更2?!新?*′快e@

军车驶出段府时，司机正载着司玥穿过城门。

今天是周末，司玥会回来。

少女抱着书包望向窗外，蓝色学生装袖口沾了墨渍——那是昨夜练习缝合时蹭上的。

她蹦跳着下车，缎带扎起的马尾在晨光里甩出欢快的弧度：哥哥！我回来啦！

走进前厅，除了打扫的丫鬟小厮，没有哥哥。

司玥感觉怪怪的，以前哥哥都会早早的在前厅等她，可是今天.....

她没有在意，直接往督军的房间走去。

站在门口，她轻敲房门开口：“哥哥，你在里面吗？我回来啦！”

司珏沙哑的声音传出：“进来吧！小玥。”

一进房间，药味扑面而来时，司玥的脚步顿在门槛。

床帐半掩着，她看见哥哥靠在枕上，脖颈细得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她皱皱眉头，走到床前，关切的询问：“哥哥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这般不好！”

司珏眼眶通红，强忍情绪：“没事，受凉了，已经在喝药了。”

司珏说话时喉结滚动得像吞刀片，却伸手替她理了理跑乱的刘海。

司珏笑着开口：学校教到哪一章了？

司玥急忙从书包掏出个铁盒子：今天要练缝合术！你看...

掀开盒盖，手术刀在晨光中闪过一道冷芒，还有缝合的针线静静放在里面。

司珏的目光突然凝固，他盯着那柄柳叶刀，喉结上下滚动，仿佛看见诱人的糖果。

哥哥想吃苹果，小玥能帮哥哥去拿一个吗？司珏突然说。

司玥转头看向前屋桌面，桌上没有水果。

她放下手中书包和那个装着工具的小铁盒，欢快的说：“好啊！你先好好躺着，妹妹我现在就去洗点水果来。”

他的目光黏在那把刀上，直到妹妹的背影消失在房间后。

司珏伸手拿起那把锋利的小刀。

这就是做手术，救人用的吗？开医馆？我这样的人，还能开什么医馆？

手腕处皮带的勒痕，现在已经慢慢愈合，只是还在结痂。

铁盒咔哒合上的声响里，他飞快地将手术刀塞进枕下，将那铁盒盖好装进书包里。\m?y/r\e`a-d\c-l,o^u/d/._c￠o~m?

翠儿是和司玥一起进来的，司玥端着一小盘切好的苹果，走到床前。

她坐在床边，拿起一块递给司珏，翠儿在一旁看着，心里不禁泛酸。

她看见公子咬了一小口，喉结艰难地滚动，嘴角却挂着笑。

公子的事情，小玥还不知道！

司珏转头看向翠儿：“你下去吧，我和小玥说说话。”

翠儿看着司珏的样子，放松下来。公子愿意说话了，有妹妹陪着应该会好一些，于是就转身离开了。

司珏轻轻嚼着苹果，真甜，甜的他恶心。

自从那天后，他知道他病了。

没有一点点食欲，勉强吃的几口食物，都是他强忍着吃下去的。

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到底用什么方法才能快速死去？

他感觉活着太累了，每天多呼吸一口都觉得累。

看着自家妹妹，面色红润，性格也变得开朗，穿着蓝色学生装，阳光又好看。

司珏开口：“小玥，以后在段府，一定要乖乖听话。周末回来了，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力所能及的事情，也要主动一点帮着做做，还有在学校要照顾好自己。”

司珏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坠在空气里。

司玥越听越不对劲，她试探开口：“哥哥，你跟督军，吵架了？”

司珏轻笑：“没有，阿玉是最好的督军，我们怎么会吵架呢！”

司玥放松下来，认真的说：“哥哥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和督军，一定会好好学习，回来也会帮大家一起做事，不让别人说闲话。”

司珏欣慰的笑了。

他将书包递给司玥：“回去吧！哥哥帮你装好了，回去休息一会儿。”

司玥看着哥哥苍白的脸色，叮嘱道：“那你休息吧哥哥，我等会儿来看你！”说完拿上书包走了。

等脚步声远去，门关上，司珏颤抖着取出枕下银链。

这是段温玉上月亲手给他戴上的，还有那个扳指。

司珏慢慢起身，艰难地走到前屋书桌前，打开窗户，拿出纸笔。

钢笔尖悬在纸上良久，突然洇开一滴墨。

窗外海棠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花瓣扑在窗纸上，像许多小小的血手印。

阿玉亲启：

当你见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去到我的归处了。

别难过，那晚在破庙里，真正的司珏已经死了。

现在这个行尸走肉，每活一刻都在玷污你的名字。

记得你说的一切安定，我们就成亲。

可戏子卑贱，怎配与督军结发？

更何况是被人糟蹋过的身子。

那两人撕我衣裳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说喜欢我穿青绿长衫。

你说我穿它最好看，可惜再没机会穿了。

小玥就托付给你了。

她不知道兄长遭遇过什么，求你永远别让她知道。

扳指还你。它太干净，我戴不得了。

忘了司珏，忘了过往，我不值得....

此生污秽，不敢玷君清名。

——司珏绝笔

信纸上的字迹越来越淡，到最后几乎看不见。

阳光移到书案时，司珏已经写完了信。

墨迹在此生污秽，不敢玷君清名这句上晕开，不知是汗是泪。

司珏把信折成方胜，压在扳指

银链缠上手腕时，冷得像段温玉那夜抱他出破庙时的体温。

他躺回床上，手术刀划开腕脉的痛感竟让他想起破庙那夜——原来刀刃比牙齿仁慈得多。

司珏眉头都没皱一下，疼吗？当然不疼！因为此生他只有那晚破庙时最疼！

一只手艰难的盖好被子，流血的手腕盖在被子下，无人可知。

他望着帐顶的缠枝花纹，想起第一次登台唱的《游园惊梦》。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眼皮越来越沉时，恍惚听见段温玉在耳边说时时刻刻都想。

司珏解脱般的露出笑容，闭上了眼睛。

血浸透锦被内衬时，窗外海棠开得正好。

段温玉在军部会议室没来由的内心发慌，他突然站起身，茶杯翻倒染湿了作战地图。

顾潇擡头时，只看见段温玉惨白的脸色和剧烈颤抖的手指。

备车！段温玉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现在！

而司玥那边，回房后。她换上便服，打开书包拿出铁盒，准备练习一会儿，再去给自己清洗校服。

她打开铁盒：“咦？怎么不见了？明明装上的啊！”

她将书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没有，她的手术刀呢？

想着自己给哥哥看了，估计是落在哥哥房间了，于是起身去找。

穿过走廊，正看见前方的翠儿。

她开口：“翠儿姐姐！”

翠儿端着药碗转过头，笑着问：“小玥，怎么了？”

司玥快步跑来：“我把东西落在哥哥房间了，我去拿。”

翠儿开口：“刚好，我要给公子送药，我们一起去。”

司玥边走边问：“哥哥感冒快好了吗？这药闻着就苦！”

翠儿一顿，随即又恢复过来，哽咽的说：“快好了，会好起来的。”

两人走到房间门口敲门：“哥哥，我是小玥，我进来了！”

没人答应，翠儿小声说着：“公子应该是睡着了，我们进去吧！得让公子先喝药，喝了再睡。”

于是将门打开，刚跨进去时，段温玉紧随而至。

他走进房内，看着翠儿端着的药碗：“这是阿珏的药吗？”

翠儿转头，轻声说：“是的，公子睡着了，我们刚进来准备叫醒公子。”

段温玉点头，看向里面床上静静躺着的人。

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你俩先出去吧！我来喂。”

翠儿点头正欲离开，司玥小声说：“督军，我可以去床边找个东西吗？我书包里的东西落这里了。”

翠儿见状在门口等着，司玥和段温玉来到床前。

床幔垂落的阴影里，司珏安静得像尊瓷偶。

段温玉坐在床边，床上的人面色苍白，嘴唇都是白的。

段温玉皱眉，阿珏怎么今日脸色这么差？

他轻声唤着阿珏，醒醒，醒来喝完药再睡。

手指刚碰到被角就僵住了——铁锈味。

锦被掀开的瞬间，司玥的尖叫刺穿耳膜。

“啊！哥哥！”

血已经浸透半边床褥，司珏就那样脸色苍白的躺在血泊里。

面前的一幕，染红了两人的眼睛，银链浸在血泊里闪着冷光。

“叫苏辰！快去叫苏辰。”

段温玉撕开衬衫下摆勒住伤口，掌心下的脉搏微弱得像要消散的露水。

司玥跪坐在床边，哭的断断续续：哥哥你看看我...你看看小玥啊...

翠儿站在前面，没看见里面的情形，听到大喊，慌忙的跑去叫苏辰。

阿珏...阿珏...段温玉的声音抖得不成调，泪水滴落进锦被里：你答应等我的...你答应过的。

他的手紧紧握住司珏的手腕，声音哽咽。

“为什么？为什么阿珏？不是都在变好吗？不是说了乖乖等我吗？你不要我了吗？不要你的阿玉了吗？”

一缕阳光穿过窗棂，正照在书案那封绝笔信上，微风吹拂这海棠花瓣飘落进窗内，落在扳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