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凛看着她顺从地低下头,心里那股子闷气更重了。,我/地*书^城* ,已¨发?布^蕞/鑫¢彰.結^
他气自己。
气自己没办法把外头那些风雨都挡干净,还要让她跟着悬心。
他母亲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
她不会动手打人,不会扯着嗓子骂街,但她有的是法子,用最体面的姿态,讲出最戳心窝子的话,把一个人的脸面和自尊,把一个人的自尊碾进泥里。
他不能让林晚沅去面对那些。
他必须在他母亲杀过来之前,把林晚沅从里到外都武装起来,让她站得笔直,拥有谁也摇不动的底气。
光是修复一本烈士日记,还不够。那份荣誉在他母亲眼里,不过是乡下姑娘走了运,是沾了英雄的光。
夜里,顾凛洗漱完,又搬了小马扎在离床铺不远的地方坐下。
灯光昏黄,将他挺拔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母亲……快到了。”
林晚沅手里的毛线针慢了下来,她把织了一半的红毛衣放在腿上,抬眼看着坐在小马扎上一言不发的男人。
“她叫萧雅兰,出身书香门第,我外公是燕京大学的老教授。”顾凛继续说,“我父亲是军区的,所以她更看重门当户对。”
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些。
在猎豹团,他是说一不二的顾团长。在家里,他也是沉默寡言的儿子。
可对着她,他却想把自己的底牌全都摊开,哪怕那些牌并不光鲜。
“这桩婚事,没经过家里同意。*看¨书-屋/ `已¢发_布/罪\辛′彰^踕`”他停顿了一下,终于抬起头,黑沉的眼睛牢牢注视着她,“所以,她可能会说一些不好听的话,做一些让你不舒服的事。”
这是在给她打预防针。
“你不用理会。这个家,是我和你,还有顾安的家。你才是女主人,一切你说了算。她说什么,你当耳旁风。有我。”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又沉又重。
【呜呜呜,安全感爆棚!顾团长牌定心丸,你值得拥有!】
【前面说得对,这男人能处,有事他是真上啊!】
林晚沅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毛线。
婆媳关系,自古就是难题,尤其是在这个注重出身和背景的年代。
书香门第,燕京大学老教授的外公,看重门当户对。这些词组合在一起,更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
硬碰硬是下下策,示弱求怜更不可能。唯一的出路,就是让自己变得无可指摘,甚至,是让他母亲都不得不高看一眼。
她点点头,冲他笑了笑,“我明白。”
顾凛眼中的紧绷松懈了一分,却又因为她这过分平静的“明白”而拧起了眉。
安抚的话毫无意义,林晚沅的思绪早已飘到了另一件事上。
那三个被抓的混混,是目前最大的突破口,可李建国那边迟迟没有进展,这僵局必须打破。
她集中精神,脑海中浮现出审讯室里那几个滚刀肉的脸。
视野边缘,熟悉的红色字迹又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秒!彰?踕/暁!税\枉^ ·无,错?内*容.
【沈铭那个狗东西只付了五百块,他们就这么死心塌地了?】
【你没好好看吧?五百是定金,事成还有五百,他怕供出沈铭,尾款就没了!】
【他老娘还在地区医院躺着等钱呢。】
原来如此。
林晚沅眸光微动,换了个姿势,手肘撑在膝盖上,装作不经意地开口:“昨天的事……我睡不着,总在想。那几个人嘴那么硬,会不会……不是因为他们讲义气?”
顾凛皱眉,“什么意思?”
“我是说……”林晚沅组织着措辞,让自己的猜测听起来合情合理,“你看他们,不像亡命之徒,倒像是街面上常见的混混,胆子不大,贪财。这种人,通常最怕事。会不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说,有什么软肋被人抓着了?比如……家里有病人,急等着钱救命?”
顾凛的眼睛霎时亮了。
李建国那边只想着威逼利诱,却忘了攻心为上。
他的媳妇,不仅手巧得能让英雄的灵魂重现,脑子也转得这么快!
这哪里是普通姑娘,这简直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好苗子!
顾凛看着林晚沅,心里的郁气散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媳妇这么厉害,根本不是能被言语轻易打倒的人。
他要做的,就是给她递上最锋利的刀,让她把所有来犯之敌,都斩于马下。
“哇——”
一声响亮的啼哭,顾安醒了,小家伙憋着一口气,哭得脸都涨成了紫红色,两条小短腿使劲蹬着,嗓门洪亮得能掀翻屋顶。
顾凛一步跨到婴儿床边,尿布是干的,不饿,刚喂过。
那就是没睡舒服,闹觉了。
顾凛伸出两只大手,学着林晚沅的样子,把孩子竖着抱,在屋里踱步,沉着嗓子哄:“不哭,顾安,男子汉不哭。”
顾安不理他这套,哭声反而更高了八度。
顾凛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起来。
他在训练场上吼一声,几百个兵蛋子都得吓得腿软,怎么到自己儿子这儿,就一点用都没有。
他急得在屋里团团转,最后没办法了,清了清嗓子,开口唱了起来。
“团结就是力量……”
很难听。
不仅跑调,还找不着节奏。
林晚沅听得手都一抖,手里的毛衣针“噗”的一下戳了下自己指头,疼得她“嘶”了一声,也让她从紧绷的思绪中短暂地抽离出来。
【救命啊!团长的歌声能把敌人直接吓退!物理攻击变魔法攻击了!】
【我愿称之为猎豹团最终秘密武器。】
【顾安:有被冒犯到,谢谢。】
顾凛浑然不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
他把那支跑到大洋彼岸的军歌当成冲锋号,唱得慷慨激昂,震得墙上那张结婚证都跟着发颤。
可顾安的哭声还真就慢慢停了下来。
小家伙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又茫然地看着他爹那张紧绷的脸,好像在研究这个奇怪的声音到底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一曲终了,顾安打了个哈欠,小脑袋一歪,靠在顾凛的肩膀上,又睡着了。
顾凛松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林晚沅,眼神里竟带了点求表扬的意思。
林晚沅看着他那副样子,再看看自己被戳红的手指,又好气又好笑。
顾凛把儿子放回婴儿床,给他盖好小被子,确认睡熟了之后,他才走回床边,脱下军靴,整齐地摆在床脚,像过去几天一样,轻手轻脚地躺回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侧。
他依旧紧紧挨着床的边缘,身体绷得死紧,规矩得像个来别人家借宿的。
林晚沅放下了手里的活,拉灭了床头的灯绳。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
她能听到他尽量放缓的呼吸声,能感觉到他身体散发出的热度,像个火炉。
这几天,他们一直这样同床共枕。
中间隔着一条能跑马的楚河汉界,井水不犯河水。
可今晚,林晚沅第一次觉得,这条界线是如此的清晰和必要。
他今晚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她的阵地前画防线。
可她心里清楚,再坚固的防线,也需要士兵去驻守。
而她就是那个士兵。
顾凛能给她的,是口头上的支持和一把武器,但扣动扳机、直面敌人的,终究是她自己。
她睁着眼,毫无睡意。
黑暗中,她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位名叫萧雅兰的女士,优雅、骄傲、或许还会有些刻薄。
这一夜,林晚沅想了很多,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