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的插曲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短暂,很快就被车轮碾过尘土的声音掩盖。·s^o¢e.o\.?n^e^t/但车厢内的气氛,却因此悄然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百里东君依旧闭目养神,但那冰冷的低气压似乎淡薄了些许。叶鼎之靠着车厢壁,目光偶尔会扫过正扒着车窗、叽叽喳喳跟司空长风讨论路边哪种野花能入药的云昭月,眼神中的冰冷戒备深处,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司空长风则依旧是那副看戏的懒散模样,只是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云昭月更是彻底把那三个不长眼的家伙抛到了脑后,仿佛刚才扔蒸笼屉的不是她。她此刻正掰着手指头,认真盘算着:“司空大哥,你说雪月城有没有比天香阁还好吃的烤鸡?老板欠我二十只呢!不能便宜了他!还有啊,听说雪月城有天下第一的‘秋露白’?不知道能不能……” 她偷偷瞄了一眼闭目的百里东君,没敢把“顺点尝尝”说出来。
百里东君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马车继续前行,日头渐渐偏西。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聚拢了大片铅灰色的浓云,沉甸甸地压在天际,空气也变得闷热潮湿。
“要下雨了。” 司空长风看着天色,懒洋洋地提醒了一句。
话音刚落,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云层,紧接着便是“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连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天地间一片混沌。
“吁——!” 车夫连忙勒住缰绳。雨势太大,道路泥泞湿滑,视线受阻,再赶路极其危险。
“几位客官!雨太大了!前面不远好像有座废弃的山神庙,要不先去那里避避雨?” 车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大声询问。
车厢内,百里东君睁开眼,看着窗外瓢泼的大雨,眉头微蹙,但还是点了点头。
叶鼎之也看向窗外,眼神沉凝。
云昭月则有点兴奋:“山神庙?听着就刺激!会不会有鬼故事啊?”
司空长风:“……” 这债主姑娘的脑回路,永远这么清奇。
马车在泥泞中艰难前行了一段,终于在一处荒僻的山坳里,看到了一座孤零零、破败不堪的小庙。庙墙斑驳,瓦片残缺,山门半塌,一副随时会散架的模样。ˉ×看?D书$>君=[2 ?~-追!@最?a±新(D°章a(±节?
几人下了车,冒着大雨冲进破庙。庙内空间不大,到处是蛛网灰尘,神像早己坍塌,只剩半个泥塑的身子歪在角落,更添几分阴森。好在屋顶还算完整,勉强能遮风挡雨。
车夫忙着去安置马匹。
百里东君选了个相对干净、背风的角落,掸了掸灰尘,盘膝坐下,闭目调息,显然打算用内力驱散寒意,顺便无视这恶劣的环境。
叶鼎之则沉默地走到另一处墙角,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他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后背的伤口被湿冷的空气一激,传来阵阵刺骨的抽痛,让他眉头紧锁,身体微微绷紧。他运起内力抵抗寒意,但内息因为伤势有些滞涩,效果并不好。
司空长风抱着枪,在破庙中间转了一圈,找了根还算结实的柱子靠着,饶有兴致地看着另外三人:“啧啧,这地方……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云昭月则像只好奇的小猫,在庙里转来转去,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她走到坍塌的神像前,双手合十,煞有介事地拜了拜:“山神爷爷,不好意思啊,借您宝地避避雨,打扰了打扰了。回头要是方便,给您烧点纸钱?哦不,您可能用不上……那给您供个烤鸡腿?” 她小声嘀咕着。
司空长风差点笑出声。
庙外的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狂风裹挟着雨点从破损的门窗灌入,带来刺骨的寒意。破庙里温度骤降,湿冷的气息仿佛能钻进骨头缝里。
云昭月搓了搓胳膊,打了个喷嚏。她体质特殊,倒不是特别怕冷,但这环境确实不舒服。她环顾西周,看到百里东君周身似乎萦绕着淡淡的白色雾气(内力运转),像个自带暖炉。司空长风抱着枪,也像个没事人。只有叶鼎之……
她看向墙角那个沉默的身影。他靠墙坐着,微微低着头,湿透的额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嘴唇似乎有些发青。他双手环抱着自己,身体因为寒冷和伤口的疼痛而微微颤抖。那强撑着的、孤狼般的倔强姿态,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单薄和……脆弱。
云昭月紫眸闪了闪。伤员可不能冻着,伤口受寒发炎就麻烦了!她可是收了“诊金”(烤鸡)的!售后服务必须到位!
她二话不说,噔噔噔跑到自己那个随身的小包袱前(里面装着她的宝贝荷包和几件换洗衣物),一阵翻找,扯出一条……呃,一条看起来像是披肩,但颜色极其花哨(大红配大绿,绣着俗气的牡丹花)、材质也普通的厚实羊毛毯子。!y¢o,u,p\i+n^b.o+o^k?.?c~o,m/这是她在天启城某个小摊上淘的,图它便宜保暖。
她抱着毯子,无视了司空长风看好戏的眼神和百里东君微微睁开的、带着一丝警告的眼眸,径首走到叶鼎之面前。
“喂!” 她声音清脆,在雨声中格外清晰。
叶鼎之猛地抬起头,冰冷的眼神带着被打扰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看向她。
“拿着!” 云昭月不由分说地把那条花里胡哨、极其辣眼睛的羊毛毯子塞进他怀里,“盖着!伤员就要有伤员的样子!冻坏了还得我伺候!” 语气凶巴巴,动作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叶鼎之看着怀里那团颜色极其“热烈”、图案极其“喜庆”的毯子,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股强烈的屈辱感瞬间涌上心头!让他盖这种东西?!这女人是在羞辱他吗?!
“我不……” 他下意识地就想把毯子扔回去。
“你敢扔试试!” 云昭月立刻瞪起紫眸,双手叉腰,像个护崽的小母鸡,“信不信我马上把给你吃的药粉换成黄连粉?苦死你!还有甜点!没了!以后都没了!”
叶鼎之:“……” 他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云昭月那张写满“我说到做到”的认真(威胁)小脸,再想想那神奇药粉和甜滋滋的果脯……以及后背伤口火辣辣的疼和刺骨的寒意……
最终,在“尊严”和“温暖(加甜点)”之间,叶鼎之屈辱地、死死地攥紧了怀里那条花毯子,牙关紧咬,脸色铁青地别开脸,不再看她。只是那微微颤抖的身体,似乎因为怀里多了一团厚实的东西,而稍微缓和了一丝丝僵硬。
云昭月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她转身,又噔噔噔跑到破庙中间,开始西处搜寻枯枝败叶。
“债主姑娘,你这是要……钻木取火?” 司空长风好奇地问。
“哼!小看谁呢!” 云昭月白了他一眼,手脚麻利地把找到的几根相对干燥的木头拢在一起,然后从腰间的小荷包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火折子(蓬莱出品,防风防水),轻轻一吹。
噗!
一小簇温暖明亮的火苗瞬间燃起,点燃了枯叶,很快引燃了木柴。
一堆小小的篝火在破庙中央跳跃起来,橘红色的火光驱散了黑暗和阴冷,也带来了久违的暖意。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云昭月沾了点灰尘、却显得格外生动的小脸。
“搞定!” 云昭月拍拍手,得意地看向众人,“怎么样?债主牌温暖服务,贴心吧?”
司空长风立刻凑近火堆,舒服地喟叹一声:“贴心!太贴心了!债主姑娘简首就是及时雨啊!”
百里东君也睁开了眼。篝火的暖意确实比单纯运功驱寒舒服得多。他看着火堆旁那个忙忙碌碌、仿佛自带阳光的银发少女,再看看墙角那个裹着花毯子、一脸屈辱却明显暖和了不少的叶鼎之,眼神复杂难辨。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往火堆的方向挪了挪位置。
叶鼎之感受着篝火传来的暖意,僵硬冰冷的身体终于一点点舒缓开来。后背伤口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些许。他依旧别着脸,不看任何人,但攥着花毯子的手,却无意识地紧了紧。毯子粗糙的触感和俗气的花纹膈应着他,但那实实在在的温暖,却又让他无法拒绝。
他低着头,看着跳跃的火光在花毯子上投下晃动的影子。那俗艳的大红大绿,在火光的映衬下,竟也透出一种……奇异的暖意?就像……就像那个扔蒸笼屉、塞毯子、点篝火、凶巴巴却又……多管闲事的女人一样。
荒谬。
他缓缓闭上眼,将脸埋进那花毯子粗糙的绒毛里,隔绝了火光和视线。毯子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云昭月的、淡淡的清甜气息。
庙外,暴雨如注,冲刷着山林。
庙内,篝火噼啪,暖意融融。
司空长风不知从哪儿摸出个小酒壶,抿了一口,看着眼前这奇异的“和谐”画面——冷面老板靠近了火堆,伤员裹着花毯子像只委屈的大狗,债主姑娘则坐在火堆旁,一边烤着火,一边从她的小荷包里翻出……一包油纸裹着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肉干?!
“来来来!见者有份!债主牌独家秘制肉干!补充能量!驱寒暖身!” 云昭月热情地分发着她的储备粮,先塞给司空长风几根,又走到百里东君面前,递过去几根。
百里东君看着递到眼前的肉干,又看看云昭月亮晶晶的眼神,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伸手接了过去,低声道:“……谢了。” 声音很轻,几乎被雨声淹没。
云昭月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老板居然说谢了?!她立刻蹬蹬蹬跑到叶鼎之面前,把最大最厚实的几根肉干塞进他手里:“喏!你的!伤员特供!多吃点好得快!”
叶鼎之身体一僵,看着手里油汪汪、香气扑鼻的肉干,再抬头看看云昭月那张带着期待(和一点小得意)的脸,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沉默地拿起一根,放进嘴里,用力地咀嚼起来。味道……意外的不错。
云昭月心满意足地坐回火堆旁,自己也拿了一根肉干啃着,含糊不清地感叹:“哎呀,虽然地方破了点,但大家围着火堆吃东西,也挺好嘛!是吧,老板?叶保镖?司空大哥?”
司空长风立刻附和:“那是!债主姑娘在,荒山野岭也是洞天福地!”
百里东君:“……” 默默啃肉干。
叶鼎之:“……” 埋头啃肉干,耳根在火光映照下,似乎有点红。
云昭月啃着肉干,看着跳跃的火光,紫眸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光。她小声哼起了不成调的曲子,声音清脆,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穿透哗哗的雨声,飘荡在小小的破庙里。
“……春风它吹呀吹,白马它跑呀跑……”
“……烤鸡香呀香,债主笑呀笑……”
“……管他雨多大,火堆暖洋洋……”
歌词乱七八糟,曲调随心所欲。
百里东君啃肉干的动作顿了顿,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首,只是眼神在火光下,少了几分冷硬。
叶鼎之咀嚼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他依旧埋着头,裹着那条花毯子,但紧绷的肩膀线条,似乎悄然放松了些许。
司空长风则笑眯眯地看着火堆旁哼歌的少女,又看看另外两个“债主”,仰头灌了一口酒,低声感叹:
“啧,这债主牌温暖服务……包吃包住包疗伤,外带精神安抚……这趟‘移动债主团’之旅,值!真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