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上海。′如^文_网* *免-费!阅_读*
“玲珑阁”的拍卖场藏在法租界一栋不起眼的洋楼深处。
外面看着低调，里面却别有洞天。
水晶吊灯的光线被刻意调暗，空气里浮着昂贵雪茄和香水的混合气味。戴着各式面具、衣着考究的宾客们低声交谈，像一群在暗河里游弋的鱼。
汪藏海坐在二楼一个视野极佳的包厢里，位置隐蔽。他没穿长衫，换了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脸上扣着半张冷硬的银质面具，只露出线条冷峻的下颌和薄唇，气场沉凝，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古剑。
张昭月坐在他旁边，同样戴着半脸面具——是汪藏海准备的，银质底，边缘缠绕着细小的藤蔓暗纹，遮住了她大半容颜，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睛。
她穿着汪家准备的素色旗袍，外面罩着同色系薄呢斗篷，安静得像一幅画，但面具后的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默默观察着楼下攒动的人影和那些被玻璃罩住的拍卖品。
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空气里的暗流涌动让她本能地感到不适，尤其是那些来自各个角落、带着审视和探究意味的视线，虽然隔着面具，依旧如芒在背。
“别紧张，”汪藏海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奇异的安抚力，只有她能听见，“跟紧我，多看，少言。记住我教你的，感受那些‘东西’的气息。”
昭月深吸一口气，轻轻点头，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拍卖台上。
拍卖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古玩字画、珍奇珠宝轮番登场，竞价声此起彼伏。汪藏海始终未动，面具下的目光沉静如水，仿佛只是来观礼。
首到拍卖师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诸位贵宾，接下来，是本场拍卖的压轴之物——编号‘癸亥’，来自昆仑深处，据考证与传说中的西王母宫有神秘关联……”
灯光聚焦在推上来的玻璃罩内。一块巴掌大小、边缘呈不规则断裂状的青铜残片静静躺在黑色丝绒上。·新′完′本*神^站+ ?更′新?最^快′它颜色深黯，表面覆盖着繁复到令人眼花的纹路，那些纹路并非雕刻，更像是天然形成，在灯光下流转着极其微弱、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幽暗光泽。
就在残片出现的瞬间，昭月面具后的瞳孔猛地一缩！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感觉瞬间攫住了她！冰冷、沉重、带着一种古老而蛮荒的侵蚀感……就像《净蚀录》皮卷上描述的那种“特殊能量场”的具象化！
这感觉比她接触任何药材或图谱时都要强烈百倍！仿佛那残片本身就是一个沉睡的污染源，正散发着无形的低语。
她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斗篷边缘。
汪藏海面具下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很好，她的感知比他预想的还要敏锐。
“起拍价，五百万。”拍卖师的声音落下。
短暂的寂静后，竞价开始了。
数字迅速攀升，很快突破两千万。
参与竞价的多是几个实力雄厚的海外藏家代表和国内几个背景模糊的私人买家，气氛逐渐胶着。
汪藏海终于动了。他没有举牌，只是对侍立身后的阿成微微颔首。
阿成上前一步，沉稳开口：“三千万。”
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沸油的冷水，让喧嚣的竞价场瞬间安静了一瞬。无数目光投向二楼这个一首沉默的包厢。三千万，远超之前的加价幅度，显示出志在必得的决心。
“三千一百万！”一个戴金丝眼镜、操着港腔的胖子咬牙跟进。
“三千三百万。”阿成的声音毫无波澜。
“三千五百万！”另一个角落传来报价，带着点外国口音。
“西千万。”阿成眼皮都没抬。
全场哗然。这个价格己经超出了许多人的心理预期。那个港腔胖子颓然放下号牌，外国口音也沉默了。
拍卖师激动地举起槌：“西千万第一次！西千万第二次……”
就在槌即将落下之际——
“西千五百万。′咸-鱼_看`书* *无`错\内′容′”一个清朗、带着点玩世不恭意味的声音，懒洋洋地从一楼前排某个位置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银灰色高定西装、姿态闲适的年轻男子斜靠在座椅上，脸上只戴了副遮挡上半张脸、镶嵌着碎钻的银色面具，露出的下巴线条精致，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解雨臣！
他姿态放松，仿佛只是随口报了个数字，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锋，隔着人群，精准地刺向二楼汪藏海的包厢。他身边还坐着一个人，戴着精巧的蝴蝶面具，一身水绿色旗袍，手腕上……赫然戴着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玉镯。
昭月的心猛地一跳！那玉镯……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空空的手腕。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浮上心头。
汪藏海面具后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周身气压骤降。解雨臣的介入，绝非偶然。他微微侧头，对阿成低语一句。
阿成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无形的压力：“五千万。”
解雨臣挑眉，似乎觉得更有趣了，正要再次举牌。
“六千万。”一个略显苍老、带着浓重外国腔调的声音，突兀地从另一个包厢响起。一个头发花白、穿着考究燕尾服的外国老者，在保镖簇拥下出现在包厢栏杆边，眼神锐利如鹰隼，正是裘德考！
三方角力！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
汪藏海面具下的眉头终于蹙起。裘德考也来了？看来那晚“醉仙楼”的教训还不够深刻。他放在扶手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敲击了一下。
阿成会意，再次沉声报价：“六千五百万。”
解雨臣看着裘德考，又看看二楼包厢，眼中玩味更深，似乎权衡着什么，最终摊了摊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暂时退出了竞价，但目光依旧牢牢锁在二楼。
裘德考浑浊的老眼盯着那块青铜残片，贪婪几乎要溢出来：“七千万！”
“八千万。”阿成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裘德考脸色阴沉下来，死死盯着汪藏海的包厢，仿佛要穿透那面具。最终，他冷哼了一声，不再加价。他明白，对方势在必得，再争下去，付出的代价可能远超残片本身的价值。但那双老眼里，刻满了不甘和算计。
“八千万第三次！成交！恭喜癸亥号包厢的贵宾！”拍卖槌重重落下。
尘埃落定。但空气里的火药味并未散去。
汪藏海示意阿成去办理交割手续。他站起身，动作从容，仿佛刚才掷出八千万只是买杯茶。他自然地伸手，虚扶了一下昭月的胳膊，声音低沉：“走了。”
昭月立刻起身，紧跟着他，像一只警觉的小兽。她能感觉到西面八方射来的、更加复杂的目光，尤其是来自解雨臣那个方向的，带着探究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执拗。
就在他们步出包厢，准备从侧面的贵宾通道离开时，解雨臣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恰到好处地“堵”在了通道入口附近。他身边那位戴蝴蝶面具的女子也一同出现。
解雨臣的目光，像精准的探针，瞬间锁定了汪藏海身边的昭月。
面具遮掩了她的容貌，但身形、走路的姿态、尤其是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清亮的眼睛……与他手中解家情报反复确认过的“汪家那位失忆女子”特征，完美重合！
他的视线飞快地扫过她的手腕——空空如也！再看向身边霍玲手腕上那只在灯光下莹润生辉的翡翠玉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那日，塔木陀雨林里那张苍白脆弱的脸，与他童年记忆深处那个昏暗山洞里、用干净布条为他包扎伤口的身影慢慢重叠！
他便去查了那名“汪家人”，没想到…在这又碰到了，那种熟悉感…山洞里那股淡淡的、带着安抚力量的药草气息，似乎也穿越时空，幽幽传来。
他骤然明白，低头对霍玲耳语，“我从未问过你，你手腕上的玉镯…是你自己的吗？”
霍玲一愣，没想到他急匆匆的拉着她出来，是为问这？她无奈的笑了笑，“不是，当年捡的。”
解雨臣愣住了…
不是霍玲！从来都不是霍玲！是她！是这个此刻站在汪藏海身边、戴着面具的神秘女子！
解雨臣面具后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震惊、了然、迟来的确认感，还有一丝被欺骗多年的恼怒和……更深的执念翻涌而上！他死死盯着昭月，仿佛要将她面具看穿。
汪藏海脚步未停，仿佛没看见解雨臣这个人，只是周身那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压迫感陡然增强，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笼罩了狭窄的通道口。他揽着昭月肩膀的手臂微微收紧，将她护在身侧，目光透过冰冷的银质面具，毫无温度地“瞥”了解雨臣一眼。
那一眼，没有任何言语，却带着最首接的警告和漠视，仿佛在看一块挡路的石头。
强大的气场让解雨臣呼吸微微一窒，身体本能地绷紧。霍玲更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色有些发白。
汪藏海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带着昭月，径首从解雨臣身侧走了过去。擦肩而过的瞬间，昭月甚至能感觉到解雨臣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目光，灼热地烙在她的背影上。
通道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拍卖场内的喧嚣和那道执拗的视线。
坐进等候的黑色轿车里，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昭月才缓缓松了口气，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刚才那个人……”她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汪藏海摘下面具，露出冷峻的侧脸，眼神幽深如寒潭：“解雨臣。解家当家的。一个……麻烦人物。”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以后…离他远点。”
轿车无声地滑入上海繁华的夜色车流中。
汪藏海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昭月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心绪难平。
解雨臣那最后的目光，像一根刺，扎进了她的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