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在爆炸之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耳膜作痛的寂静。_墈·书¨屋`晓,说?枉· ,已?发*布¨醉,薪¨蟑′劫-
先前那撕裂天地的巨响仿佛还未散尽，余波仍在山岩间无声地冲撞、回荡。空气里，一种复杂的、前所未有的气味正在弥漫、扩散、最终浓得化不开——那是硝烟的刺鼻，泥土被暴力翻开的腥气，还有一种……仿佛是铁器被烧红后，又被浇上油脂的焦糊味。
那是人肉和皮革被灼烧的气味。
残肢断臂，如同被顽童随意丢弃的破旧玩偶，散落在被爆炸熏得焦黑的土地上。一些尚未死透的官军士兵，正躺在血泊里，发出野兽般的、不成调的哀嚎与呻吟。一个年轻的士兵，半边身子都烂了，却还用仅存的一只手，徒劳地想把滑出体外的肠子塞回肚子里。
这幅地狱般的景象，被山谷高处的一双眼睛，冷静地收录其中。
李存义放下手中的望远镜，镜片中最后定格的画面，是一个正毫无组织地向谷外疯狂逃窜的官兵背影。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胜利的喜悦，也无面对惨状的怜悯，仿佛一个经验丰富的农夫，在审视自己刚刚收割完毕的麦田。
哭喊吧，哀嚎吧。我不会同情你们。放走一个，神农谷的位置、实力、人口，就会被你们的主子知道得一清二楚。下一次来的，就不是一百人，而是一千人、一万人。为了我身后那两千多条命，今天，你们必须全部死在这里。这是战争，不是请客吃饭。
在他身后，五十名陌刀队士兵和三十名特战队员，己经重新整队完毕。他们像一群没有生命的钢铁雕塑，静静地矗立着，等待着新的指令。他们身上那属于另一个时代的冰冷杀气，与周围官军的哀嚎惨叫，构成了一个荒诞而又恐怖的对比。
王大锤和顾三娘站在不远处，他们脸上的肌肉还僵硬着，没能从刚才那颠覆世界观的"天雷"中完全回过神来。.k!a~n`s\h`u+g,u?a?n′._c!o?m¨王大锤张着嘴，想笑，想为这场不可思议的胜利欢呼，但喉咙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些被收编的黑风寨降兵，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有些人甚至控制不住地两腿发抖，发出牙齿磕碰的"咯咯"声。他们第一次意识到，这位新主子，比他们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个"狠人"都要可怕得多。
"主……主公，" 王大锤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俺们……赢了？"
李存义没有回头，他的目光依然锁定在那些仓皇逃窜的背影上。
"赢了？" 他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嘲弄，"不，还没有。"
他举起一只手，冰冷而清晰的命令，从他的口中吐出，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一个不留。"
王大锤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转化为了全然的不解，和一丝从脊椎骨升起的寒意。顾三娘眉头紧锁，她比王大锤更能理解其中的一些道理，但眼中依然闪过浓浓的不忍。
"陌刀队，正面追击。"
"特战队，从两翼包抄，优先射杀军官。"
"全歼他们。"
命令不带一丝情感，像三块冰冷的铁，掷地有声。
陌刀队和特战队闻令而动，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疑问，仿佛两股钢铁的洪流，瞬间向着谷口奔涌而去。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效率惊人，与官军的混乱溃散形成了鲜明对比。
追猎，开始了。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单方面的屠杀。
特战队如幽灵般散入山谷两侧的林地和荒草丛中。他们以战斗小组为单位，交替掩护前进，手中的MP5SD冲锋枪发出独特的、沉闷的"噗噗"声。那声音不大，混在风声和远处传来的惨叫声中，几乎微不可闻，却像死神的镰刀，精准地收割着生命。\新^丸·本¨榊~占′ ~哽.欣¨最¨快?
一个刚刚爬过一道土坎的官军都头，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逃出生天，后脑就猛地一震，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哼都没哼一声就栽倒在地。
另一个躲在草丛里的溃兵，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个无声无息地倒下，连敌人的影子都看不见，巨大的恐惧终于压垮了他的神经。他尖叫着跳出来，没头苍蝇般地乱跑，然后，一声"噗"响，他的叫声戛然而止，身体像一截木桩般倒下。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没有看到人，张都头就倒下了？那是什么声音？噗噗的……像是放屁一样。妖怪……他们是妖怪！我不想死，我家里还有老娘……啊！
这是一个年轻士兵最后的念头。
而在相对开阔的谷口地带，则是陌刀队的舞台。
五十名重甲步兵排成一道无法逾越的墙，沉默地向前推进。他们甚至不需要跑，光是那稳定而沉重的步伐声，就足以让逃亡的官军胆寒。他们手中的陌刀，在昏暗的光线下划过一道道寒光，任何被追上的溃兵，面对的都是一柄门板似的巨大刀刃，带着风声呼啸而下。
陌刀过处，血肉分离。那场面，甚至不能称之为战斗，只能叫做"处理"。
一个参与打扫战场的黑风寨降兵后来回忆，那天的追杀，最恐怖的不是惨叫，而是寂静。当那些"天兵"出动后，山谷里的哭喊声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变成了零星的、绝望的呐喊，然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从骨子里发冷的死寂。只有风声，和那沉闷的、规律的、像是地府恶鬼在敲门的"噗噗"声。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山谷内外，重归死寂。
只是这一次，连哀嚎声都消失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却浓郁得几乎能凝结成血珠。
当部队重新集结时，天色己经彻底暗了下来。士兵们开始打扫战场，剥取盔甲，收集兵器，动作熟练而麻木。张济脸色苍白地走了过来，在他身边，是同样沉默的王大锤和顾三娘。
"主公。"张济的声音有些干涩，嘴唇紧抿，似乎在进行着剧烈的天人交战。
李存义看着他，平静地说道："先生但说无妨。"
"杀俘不祥。"张济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主公欲图天下，当以仁义为旗。今日之事若传扬出去，恐……恐失天下人心。"
他终究是个读书人，"杀降"这两个字，像是两座大山，压在他的道德观上。
李存义没有立刻回答。他指了指脚下正在被拖走的一具官军尸体，又指了指远处神农谷的方向。
"先生，我问你，如果我们今天放走一人，将我神农谷的虚实——尤其是我们只有两千余人、且大部分是老弱妇孺的事实——暴露出去，引来邢州，甚至朝廷的一万大军围剿。到那时，谷中两千子民尽被屠戮，我们的'仁义'之名，说给谁听？"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一般敲在张济心上。
"说给地下的累累白骨听吗？"
张济浑身一震，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是个聪明人，瞬间就明白了李存义话中的含义。他所考虑的，是"争天下"的政治名声；而李存义考虑的，是"活下去"的生存现实。在生存面前，一切仁义道德，都是苍白无力的奢侈品。
"先生的才华，当用在治国安邦，而不是在这种妇人之仁上。"李存义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我们自己人的残忍。这个道理，先生要时刻记在心里。在这乱世，想要建立一个新世界，首先要确保自己能活到新世界来临的那一天。"
张济愣在原地，李存义的话语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反复轰鸣，将他过去所学的那些圣贤道理炸得粉碎。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主公，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这是一种超越了时代局限的、冷酷而绝对理性的生存法则。
"主公之远见，非济所能及。"良久，张济深深一揖，心悦诚服。"济，受教。"
就在这时，顾三娘快步走了过来，她手中拿着一个用油纸包好的东西，上面还沾着暗黑色的血迹。她的动作很细致，在检查尸体时，发现这东西被藏在都头赵西虎的内层衣物夹层里。
"主公，从那个都头赵西虎的尸身上，搜出了这个。"
李存义接过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封信。他借着火把的光亮展开信纸，快速地扫视了一遍。
嗯？居然有信？让我看看，这邢州官府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枢密院？试探？有意思，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这己经不是简单的剿匪了。
张济凑过来看了一眼，只见信上的内容大致是说，此次派赵西虎前来，名为剿匪，实为试探。信中反复叮嘱，只需试探出太行山中这股新势力的虚实即可，不必强求战果，一切以枢密院的大计为重。
看完信，张济脸色大变，倒吸一口凉气。
"枢密院？"他失声道，"主公，这……这潭水，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得多啊！我们……我们竟然被京城的枢密院盯上了！这可如何是好？"
李存义却笑了。
他将那封信凑到火把上，看着它在跳动的火焰中慢慢卷曲、焦黑，最终化为一缕飞灰。
"不，这不是坏事。"他看着那点点火星，眼中闪烁着一种危险而兴奋的光芒，"这说明，我们这颗小石子，终于在这天下的棋盘上，激起了一点小小的涟漪。"
他转过身，眺望着远处邢州城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而且，这封信给了我们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个……让敌人自己把脖子，伸到我们刀下的机会。"